:城西甜水巷,临着盘绕苏州的水路,水声潺潺,各家浆洗也多半在这条河中。
迈入甜水巷百余步,有座水井,各家饮水做饭的甜水都取自这口井。
水井有专人管辖,吃官服俸银的井守历任都是城西各巷德高望重的老者担当,为人和善,不偏不倚,各家也信服。
每日晨时开井,黄昏落锁,其余时辰,守井的老者就在水井旁的凉亭记下每日谁家取水多少,方便月尾去收取水钱。
郑一刀顶着烈阳走入巷子,昂头往巷尾挪去,一声凶煞之气,旁人也是纷纷退散。
有人取水,守井的老者记下一笔,挥手让他自行去摇辘轳。
老者搁下笔,从凉亭下探出半个脑袋来,喊住郑一刀:“一刀啊,你是不是昨日去耍钱了,怎得这个时辰才回来。”
若是旁人问起,郑一刀一个冷眼也便打发,面对守井老者,冷面无趣的郑一刀露出半张笑意,“叔,我光屁股的时候您就看着我了,这些年,虽然杀猪赚了些露富的钱,就我那胆子也就杀猪的时候能用上,哪敢出去耍钱潇洒啊。
这不昨日来了个朋友,非要拉着出去喝几杯,实在盛情难却,就多吃了几杯酒,醉得忘了家在哪,就随便找了个墙根窝了一晚。”
城西人家,心思纯善,守井老者听罢,细声叮嘱道:“吃酒可以,但也要知会你家娘子一声,她今日一早就在巷口寻你了,你这般年纪,不是未成亲那会,无拘无束,形骸放浪。
如今也是一家之主,几口子人等着你回家呢。”
郑一刀咧着嘴笑,“叔教训的是,往后不出去与人吃酒了。”
巷尾有个体态丰腴的妇人走出自家院门,粗布麻衣,半块丝绸头巾包着发髻。
瞧见郑一刀,眼中有了光亮,也有了笑意,紧走几步,行到他身前,一眼瞧出他的窘迫,开口替他解围道:“叔,您就别当街训他了,给他留点脸面,待会我回去关上门训他一顿解解气就行。”
守井老者缩回凉棚,夫妻二人合鸣,自己这张掉牙的嘴可是说不过,抱怨道:“我这不是替你出口气么。”
妇人噗呲一笑,拍着胸脯豪言道:“叔,别看我是个女子,我们家可是打铁出身,自幼跟我爹娘在作坊打铁,练了一膀子力气,这爷们,我还是能管得住的。”
妇人背过手,在老者看不见的地方伸手拧一下郑一刀,郑一刀会意,连说三个是字附和。
又有人前来打水,老者也无心闲话,摆手放行,提笔记下取水人家的门牌名字。
妇人扯着自家爷们往家赶,一路无声。
二人走回自家小院,掩上院门,各自长舒一口气,身在自家院子,身轻畅快。
“你吃过饭没?”
妇人步履轻快,化作一道虚影,绕过院中几盆花草,走去院墙东侧黄土垒起的灶台。
灶台刚熄了火,煮着一锅香料卤熟的下水。
院中烟火洗净一身风尘,郑一刀立在原地,纠结半刻,握拳道:“别收拾了,我一会还要出门,可能得几日才能回。”
妇人也不追问他去哪,他去哪,自有他的缘由。
掀起汤水浸润的锅盖,一股肉香铺面而来。
用捞肉的竹筷挑出一截暗红的肥肠,在砧板切碎,又捡几块肝肺切成片,淋上一勺热汤,端去给郑一刀,“吃饱了再走,这家里你也不用担心,我自会给你操持妥当的。”
郑一刀捧过碗,蹲在院墙处嘬汤吃肉。
妇人也不闲着,回屋收拾几身换洗的衣服给他,又塞几张新烙的胡饼在包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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