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周恒之迈着沉重的步子行至养心殿前,深吸了一口气驻足在原处,望着紧闭的殿门沉默良久。
安公公见到他如同见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陪着笑容迎上去,焦急地侍立在一旁,指着殿门摇头叹息道:
“周太傅,奴才可终于把您盼来了,您看陛下这样可如何是好?奴才服侍陛下这么多年,头一回瞧见他如此消沉。
哪怕别的不说,再这样下去恐怕伤身呐......”
周恒之眉头紧皱,挥了挥手打断了安公公的话,明了又为难地阖上了双眸,下定决心般一步步登上台阶,挺直了脊梁沉声道:
“陛下,臣知道您此刻的心绪,但若是陛下真心怀念皇后娘娘,就让她早日葬入皇陵,如此魂魄也可以安息。”
养心殿内依旧静悄悄的,但是依稀可以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了殿门,周恒之知道萧凌安能听到所有的话,思绪一转继续道:
“陛下知道皇后娘娘现在是什么模样吗?臣虽不敢妄言,但臣只见了皇后娘娘几面就胆战心惊,想必陛下见了只会更加不忍,恳请陛下不要再拖下去了......”
这话果然奏效,话音刚落不久,养心殿沉重的大门就“吱呀”
一声开了。
周恒之快步跟着小太监进入寝殿,却发现这里一片黑暗,搜寻了一圈才在角落里望见一盏微弱的烛火,摇晃着堪堪照清楚萧凌安的面容。
殿内的炭火已经燃尽了,如同冰窖一般寒冷,但萧凌安只穿了身单薄的素色长衫,披散的墨发凌乱遮住苍白的脸颊,面前还摆着那些为尚未出生的太子选定的名字,挺拔的身影远远看去和从前一样肃穆威严,可周恒之一眼就看出藏于身后的破碎。
“真的找到了......”
萧凌安目光空洞地望着周恒之,喃喃地不知是问他还是自言自语。
周恒之不敢不回答,但又怕说的太过真实让萧凌安的状况更为严重,斟酌了半刻才跪下轻声道:
“陛下曾说在殿中央看到过椅子和黑影,这些日子宫人们着重在那个地方搜寻,只不过在大火中重伤者不少,人手并不充足,直到现在才将陛下说的那具尸首找出来,现在已经看不清样貌,但是身形与皇后娘娘相似,身上的首饰也华贵。”
萧凌安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听到周恒之提及“殿中央”
时才稍稍转动深褐色的眼珠,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冲天大火中葬于火海的身影,刹那间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从椅子上立起身来,眸光染着寒霜般锐利,质问道:
“现在只找到这一具尸首?没有其他了?”
周恒之不明白萧凌安为何要这么问,只能一头雾水地摇头。
回应他的是一声自嘲又绝望的冷笑。
萧凌安随手从一旁拿了件狐皮披风搭在肩上,执着烛台缓缓踱步至窗前,昏暗的光芒衬得他身影愈发比之前单薄,叹息着将重重帘幕拉开一角,灰暗的目光凝视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眸中翻涌起意味不明的神色。
他记得偏殿走水那天,也是这样死气沉沉的天色。
那时沈如霜固执想带着孩子出宫,还以死相逼让他妥协,奈何他最恨的就是被人逼迫,所以用自戕之罪压着沈如霜,料定她不敢死,不舍得死,不会死。
他以为,一定是他赢了。
身处火场的那一刻,灼热的火焰拂过他的皮肉,他不是没想过这场火是沈如霜自己放的,后来理智回来后愈发觉得火势奇怪,这个念头也愈发坚定,只是他一直不相信,也不愿意信。
无论是后知后觉地封锁宫门,还是让人去大街小巷寻找沈如霜,亦或是恍惚地坚信沈如霜就在偏殿等着他,其实都是想方设法在逃避一个答案,狡辩着印证他想的才是事实。
可是现在周恒之将这个答案送到了他面前,他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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