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姐是新派女性,婚姻大事,哪里容人摆布?她争吵不过嬢嬢嫂嫂,一怒之下偷偷离家出走,寄居在同学赁来的房屋里。
偏偏这几日陈阿堂事件发酵,巡捕三番五次上门,惹得房东焦虑,把几人赶了出来,只得另寻住所,东一处西一处流浪。
化学社长袁焕侠正是徐小姐的表兄,往日她常在试验室里流连,可自从逃出家门,怕被亲戚知晓,再不敢贸然回去。
时间既久,徐小姐又惦想试验室,打听到化学社要进口几箱梵尼兰荚果,又正好遇见一身脚夫打扮顾植民,于是心生一计,想扮作送货的脚夫混进院里,于是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与表兄一同进门的人,是我大伯父,也是一大家人的族长,兴许是晓得我常去化学社,便常去那里走访,想抓我回去。”
“抓你回去,就为了逼你嫁人?”
“还能做什么?这些男人满口仁义道德,肚子里尽是臭不可闻的门户私计——不逼我嫁人,他们儿子便没有银钱娶亲——卖别人家女儿,办自己儿子的婚事,岂不是混账?!”
“岂止是混账,简直是混蛋!”
顾植民气得跳起来大骂,自从见到徐帧志第一眼,他便下定决心,哪怕自己赴汤蹈火、灯尽油枯,也不可令这女孩受一丝一毫委屈!
只是如今自己穷困潦倒,一时真不晓得从何帮起。
没想到徐小姐却打量一下米店,又往里走走,问顾植民:“你这个地方,还收拾得蛮齐楚。”
她又嫣然一笑,道:“不晓得我和同学过来暂住几日,又是否方便呢?”
第十八章拜师
民国十五年,上海的夏天热得出奇,但对顾植民来讲,那却是自己人生里最清爽畅快的一段辰光。
先是徐小姐和一位女同学搬来米店暂住,顾植民不敢唐突,把卧房整饬出来,自己在柜台下铺草席过夜。
四五天后,女同学因故赶回绍兴老家,只留徐小姐一人在店里。
顾植民更怕孤男寡女,深夜独居,有瓜田李下之嫌,恐污了徐小姐名誉,决然把铺盖搬出米号,寄居在对面礼拜堂的库房间,与一个老裁缝同住。
裁缝老章在教堂边胡同里开了一家小小裁缝铺,他五六十岁年纪,瞎了一只眼,身材瘦小精干,半头银丝却梳得纹丝不乱,每日都笔挺地坐在台子后头,埋头制衣。
顾植民原以为他半瞎,生意不会好,但事实却相反,老章客源稳定,每日都有人登门量身,挣的收成比他多一番还有余。
老章有个独门绝技,客人肩宽、腰围,他眼睛扫过,就知道尺寸,分毫不差。
顾植民好奇他如何练就绝技,老章淡然一笑。
“手中虽无尺,心里却有尺,如斯而已。”
顾植民大为叹服。
顾植民倾心以对,徐小姐当然知晓他的心思,她白天在店里也不闲着,在柜台帮着记账记单,在院里帮着量米量面,几个小伙计搞怪,私下里叫顾植民“掌柜的”
,戏称徐小姐是“老板娘”
。
徐小姐何等伶俐,很快就把午饭时胡诌玩笑的几个店员抓个现行,当着顾植民的面请他们吃了一顿竹板炒肉。
徐小姐打完,拔腿就走,顾植民教训几句伙计,赶紧跑去给她道歉。
一掀门帘,但见她气呼呼,正在收拾行囊。
“你这是……要去哪里?”
“顾植民,你我萍水相逢,我可不愿白吃白住,欠你情分,变成他们口里的谈资!”
顾植民一看,按住徐小姐手里的皮箱,急中生智道:“徐小姐,我留你住下,其实是想欠你情分,想请你帮忙!”
“帮忙?”
“是!
这两年为看懂那些化学配方书,我自学英文,颇是艰难,本想请你做老师教我,又怕学赀太高,实在羞于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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