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干完,早休息,也早给我匀出些辰光去卖鹅蛋粉!”
“掌柜的,你还能记得那鹅蛋粉?!”
“何时忘记过?!”
顾植民白天一刻未闲,待收完米、记好账,才关好店门,背上一袋鹅蛋粉,直往大世界而去。
每天夜里,那里都是上海滩的繁华所在,去白相①的太太小姐们络绎不绝。
他在大世界门口寻块空地,与卖烟、擦鞋的人挤在一起,放声朝过往的人群吆喝——
“哎呀呀,上等香,鹅蛋粉,馨芬芬,白细细,搽到面上,娇嫩精致,一等一的货,一元一匣大甩卖咯!”
旁边的烟摊看他兀自吆喝,忍不住直笑。
“兄弟,别人家的鹅蛋粉都金贵得深,只能隔着水晶柜面窥一窥。
你却跟我们这些三教九流站一起,这街上风大尘大,也不怕折了鹅蛋粉的身价?”
“哎,酒香也怕巷子深!
自家酿的酒再好,不吆喝怎会有人晓得?”
“有趣得紧!”
卖烟郎朝顾植民竖起大拇指,看有两位女士过来买香烟,不免推介道,“这位太太,侬要不要窥一下他摊上的香粉?物美价廉,真真买到就是赚到!”
顾植民看别人都为自己卖力,紧忙将两匣粉递上去,岂料两位太太一人送他一个白眼。
“去去!
瘪三,离我远些!”
“吓死个人!
阿拉用的都是上等的洋货香粉,就算广生行、孔凤春都不入法眼,谁看这些地上捡起来的货!”
“就是,若里面掺了迷魂粉,被恶人绑架了……”
“是的啊,哈同花园鲍家就遭了劫,说不定就是迷魂香!”
顾植民听着两人肆意污蔑徐小姐调配的香粉,不由怒上心头,反驳道:“你们不买便罢,凭什么张嘴便讲这是迷魂香,红口白牙,污人清白!”
两位太太“谈兴”
正浓,一听这话,立刻将眉毛挑起来。
“呀!
你卖来历不明的鹅蛋粉,我们没有告到巡捕房就是格外开恩,还敢犟嘴!
我看这烟摊也与他是同党,香烟还给你,把钱退回来!”
万没想到香粉未卖出去,反倒连累了烟摊生意。
顾植民连忙朝人道歉。
这时旁边一位挑着“妙手回春”
幌子的江湖郎中发声劝道:“兄弟,容我讲句话,你来此处摆摊卖香粉,本就不对——大世界什么地方,是体面人白相的场所!
来这里的人,一为了白相,二为了体面,就算过往的太太小姐看上这香粉,也不好当同伴面掏钱来买!
她们想图便宜,也要暗搓搓图,晓得伐?”
郎中一番话点醒梦中人,顾植民这才明白,自己的计议原来全落在了错处。
他只好摇头叹气,准备收拾香粉,再寻别的地方,忽然听身后有个清脆女声唤他。
“小顾?你是小顾吧?”
顾植民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穿双襟旗袍,梳燕鬟头的女人站在身边,望似面熟,却如何也想不起名字。
“哎呀,果真是小顾,我是卢溪云——孙太太,你还记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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