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白米克红鸾,这次总算没出祸端。
顾植民也死心塌地,每日老实接货、送米,他天赋的嗅觉通感也派上了用场,无论是籼米还是粳米,是天津小站稻还是江西奉新米,只需远远闭目一闻,便能辨得清楚,供米的商人根本不敢掺称作假。
殷老板见他有这种本事,加上干活也不惜力,慢慢将他提做分号掌柜,月薪也涨到十块大洋。
光阴荏苒,这些年顾植民守在米号,看着外面风云变幻,大总统换了四任,民国十三年秋,江浙军阀再度混战,飞机大炮军舰轮番上阵,黄渡家乡被炸个稀烂。
顾植民和许广胜只得回家,帮忙修葺房屋,收拾残局。
兄弟两人深夜来到柳堤上,望着悠悠江水,千愁万绪,化成无声。
转眼又到夏日,这日顾植民去梅家弄送米,正好行经大马路,但见人山人海,许多青年拉着条幅,义愤填膺,高声呼喝,才晓得是学生们抗议日本纱厂事件。
等送米回来,路过先施百货,不由驻足窥望,玻璃隔开两个世界,那边是轩昂的销售员,这边是邋遢的送米工。
顾植民长喟一声,恰好被从先施出来穿绉纱衬衫的客人听到,他瞥着顾植民褴褛的衣衫,免费赠他一双白眼。
顾植民反倒不卑不亢,大方一笑,就在此时此际,但就在此时,一股迷人的馨香突然从烦躁的空气中悠悠飘来。
这香气浓淡相宜,甜而不腻,似花香,但比花香高雅,似木香,但比木香馥郁。
他不禁闭上眼睛,深深将它吸入鼻腔,想凭借通感觇见它谜一般的颜色。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看到任何色彩。
第七章血气
顾植民带小皮匠穿过马路,在华懋公寓下面找个咖啡厅坐定。
小皮匠头一遭进这种洋堂口,犹自手足无措。
这里“跑堂”
的“伙计”
不穿短衫,只穿洋服,每人踩一双三接头皮鞋,鞋面与油头一样锃亮。
“顾先生,侬讲一讲,洋跑堂为啥也穿洋装?不像咱中国人,先生穿长衫,杂工穿短衣,高低贵贱,一目了然。”
“洋人把这个叫做‘平等’。
Allnare&edequal,人人生而平等,生下来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分别。”
“嘿,骗鬼的!
怎么没区别?我生下来七斤一两,我弟弟四斤三,过称都不平衡,怎么就平等了?他们真想搞平等,就莫来中国划租界,当主子。
依我看,洋人有两套功夫——一套装点门面的表面功夫,一套杀人放火的背后功夫……”
小皮匠犹自滔滔不绝,被用银盘端来茶壶和点心的华人服务生正好听到,他目光如刃,狠狠剜小皮匠一眼,若不是看顾植民穿着考究,是上等人,估计“杀人放火”
马上便能兑现在小皮匠身上。
尽管未杀人放火,但气鼓鼓的服务生显然也没给两人服务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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