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听了那么多声“妹妹”,颇觉刺耳。
谢婉君双颊骤然发烫,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不愿承认,嘴硬道:“什么比我大?我看你是喝得比我大。
”
秦水凝没同她开玩笑,详说道:“你辛亥年腊月生,我庚戌年七月生,我不比你大?”
谢婉君面子已经挂不住了,又不想撕破脸皮地挣开她,只嘀咕道:“谁告诉你我辛亥年腊月生的?来上海后我就没过过生辰,黄妈都不知道……”
秦水凝不愿告诉她自己是如何知道她生辰的,而是轻抚了两下她的脸,认真地告诉她:“你不必觉得没面子,我说这些,只不过是想告诉你,我比你大,所以你可以依赖我,我也能保护你。
还有,你大可以在我面前哭,这不算丢人。
”
好好的日子,谢婉君哪里想过要哭,可经她这么一说,眼眶竟也湿了,只能将罪责归咎给雨水,是雨,不是泪。
秦水凝见她沉默地望着自己,兀自说下去:“我知你要面子,这话难等到你开口,那就由我说。
我不愿与你继续玩互相揣测、猜忌的游戏了,今日借着令人头疼的酒,和已经停了的雨,梧桐为证,我只与你说实话。
我知你不爱倪少爷,不爱许世蕖,更不爱那邵兰声,不爱你足以填平黄浦江的任意一个追求者,而我也不爱江楼月,不爱许稚芙,我的心里已经装了人,余不出地方了。
”
她仍旧不语,频繁地扇动着睫毛,秦水凝缓缓凑近她,却不为索吻,而是与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吞纳彼此的呼吸,感知彼此的心动。
声音像是蛊虫,蚕食着一切,秦水凝问她:“你呢?该你说了,我在听。
”
谢婉君满腔柔肠拧成了结,她在心中骂眼前的人呆,明知她要面子,也明知她心意,还要她说什么?
心跳引起的热血已要淹没整个上海滩了,尘世万物化作虚无,谢婉君微微张开檀口,略抬下颌,一切不过电光石火间,秦水凝识破她的欲望,先一步衔了上去。
她将她禁锢在怀抱与梧桐树干之间,压榨掉全部的缝隙,轻柔的吻逐渐变得浓烈,她们厮缠在一起,彻底化作春花与枝桠,融于梧桐树的灵魂。
那是一个苔藓绿的夜,房间里满是潮湿的燠热,民国二十五年夏天最后的一场雨停了又下,急切地拍打着脆弱的窗。
丝绒旗袍摊在床头柜上,藕粉的扇铺于床帏之间,开出玉色的花。
秦水凝将谢婉君作乱的手扣在床头冰冷的粉墙上,粉墙也挂上了湿意,触感宛如苔藓。
那双手留着漂亮的长甲,上面涂着殷红的蔻丹,她绝不可能放。
雨夜里有夜莺轻啼,喋喋不休,最终在一声声仿佛孩童发出的嘤咛中歇止,留下一滩污痕。
秦水凝伏在枕头上,看着满目的丝绒绿,说一句迟来的赞叹:“晚上在许府一见你进来,我的眼里就看不到旁人了。
”
谢婉君枕着她的腰,那上面生着双成对的窝,像浅浅的水坑,接着是浮起的玉山,幽深的兰谷。
她用涂着蔻丹的指甲作朱笔,勾勒出画卷,鲜有地享受起沉默。
秦水凝望向窗边,雨势也已平息,至于谢婉君,她冷声开口:“你要行凶不成?老实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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