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帮秦水凝问出担心的问题:“不过是些西药,花钱打点一番不就是了?掉层皮而已……”
韩寿亭否定道:“非也。
真要简单的话,我又何必脱手?本就是打算自己留着的。
听竺现在帮我守着家业,我拿他当亲儿子待,否则叫他接手便是了。
机场那边已经开始闹事,真要打起来,谁禁得住两方的盘剥?岂止是掉层皮,那可是刮骨之痛啊。
另外我还听闻她跟个女间谍走得极近?被盯上了都不知,并非我给她下圈套,是她自寻死路,依我看,那批药恐怕也是要送人的,糊涂……”
秦水凝猛地扭头瞪向韩寿亭,暗骂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韩寿亭也看了过来,眯着眼睛似乎是想认出她是谁,秦水凝便赶紧转了回去,手里的帕子已经被她扯得变形,她什么都明白了。
昔日谢婉君问她和她的同志们可短缺什么,她不愿谢婉君涉险,并未多说。
临走之前谢婉君又神秘兮兮地跟她说过要送她份厚礼,正好她的生辰要到了,她几番追问谢婉君也不说,只说等到了再告诉她,难道厚礼就是这个?
她浑身僵冷得彻底,因心跳异常,双手不自觉地抖动着,而韩寿亭和中年男人仍在笑着饮酒作乐,甚至轻描淡写地说:“不提她了,生死有命,我人既已走了,便在香港休养一阵,回去再看罢。
”
客轮持续在海上航行半月,餐厅每晚都会举办酒会,靡靡之音盘旋海面,好一番太平盛景。
当晚韩寿亭踏着醉步从盥洗室出来,走在狭窄的长廊,秦水凝攥着尖锐的餐刀,手掌裹着条白手巾,藏在手袋里。
两人迎面擦肩而过,秦水凝忽然抬头,嘴角还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礼貌地叫他:“韩先生。
”
韩寿亭还记得中午在餐厅她突兀地扭头看他那一眼,正想开口问她是谁,因为喝过酒有些迟钝,迟钝地发觉腹部在流血,他赶紧抬起手想要抓秦水凝的手腕,秦水凝却已用尽全力又将餐刀插得更深了些,恍惚觉得自己的拳头都要伸进韩寿亭肮脏的身体里。
韩寿亭虚虚攥着她的手腕,人有些站不住了,歪着身子要向后倒,秦水凝收手,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冷漠地看着他倚着墙壁向下滑,像死神宣判似的告知他。
“韩先生,您回不去了。
”
六月中旬,秦水凝顺利抵达香港,下船后第一时间给谢婉君发电报报平安。
谢婉君早已安排好一切,保她衣食无忧,还通知了人接应她,秦水凝很快在香港安顿好,同时收到谢婉君的回电。
谢婉君说:中秋见。
七月中旬,消息在香港传开,上海客运码头已悉数封闭,情势严峻。
秦水凝没有等到谢婉君过来与她度中秋,等来的是上海开战的消息。
可她回不去了,那年中秋终是未能团聚。
十一月中旬,那天她独自在蜀腴吃饭,通过敞开的大门听到街头报童的吆喝声,事已成定局。
上海沦陷,开始了长达四年的孤岛时期。
邻座一片哀恸之声,秦水凝双手掩面,泪如雨下。
秦水凝在民国二十八年的夏末回到上海。
上海恢复通讯后,她第一时间给谢婉君发去电报,收到安好的回复让她放下了心里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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