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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药片递在江之恒眼前,他只是推了推,说:“我刚吃过了。”
我就把药放了回去。
江之恒蒙在绸布里的嘴蠕动着:“冬真,你那天喊我的名字,我心里是很高兴的。”
我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喊过他的名字了,我是喊过他名字的吗?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我冲他笑了笑:“之恒,我以后天天这样叫你。”
我说完这句话,心里酸得不行,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之恒的末日,而我,只能在这末日来临之前,将我埋在心里很多年的温柔,一点一点地单方面回馈给他。
我这么想着,忍不住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说:“之恒。”
然后,我看见他那双无神的眼睛里渗出了两行泪。
我喉头哽咽,冲动使我靠近了他,我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我说:“之恒,你眼睛里进沙子了吧。”
之恒那些天一直是一副恹恹的样子,一点精神也没有。
有时候,他心里开阔,就会和我多说两句话,有的时候他又很阴郁,直说些要赶我走的话。
他说:“你走吧,我这病好不了了,我害怕传给了你。”
我安慰他:“我身体很好,我会守着你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他就笑:“我哪里活得到那时候啊!
但你不一样,冬真,你会活一百岁。
真的。”
我也笑:“我哪儿活得了那么久,最多五六十吧,我们穷人劳累多了,活不长的。”
之恒坚持说:“能活一百岁的,我把我的阳寿借给你。”
我觉得他说这话像个孩子,因为就连我这样没读几句书的人都知道,人的阳寿不是说分给谁就能分给谁的。
我看着之恒,我的手伸进他额前的发里,压着他的额头,我哀求着说:“我要你活着,我想要你活着。”
其实我这话也说得像个孩子,那人的生死,岂是我一句话就能决定的呢?
之恒不再和我争执,他只是笑,我看不见他笑,但他的眼睛眯得很厉害,我就知道他是在笑的。
我最后在他无声的笑中亲了亲他额前的黑发,我发干的唇触碰着他的黑发,我闭着眼睛,将我的唇移到他的眉心,他的眼皮上,他没有丝毫挣扎,只是任由我胡来。
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低声对他说:“我喜欢你,之恒,我十几岁就喜欢你了,我喜欢你那时候躺在我身边和我说话。”
我看到之恒眯着的眼睛慢慢变得认真起来,他说:“冬真,我也喜欢你,我喜欢你躺在我身边和我说山里的事。”
我愣了。
原来,我一直记得的这些,他也都记得。
我的心被他几句话彻底穿透了。
和之恒住在一起的日子里,时间更是过得飞快。
我每天为他做饭,递茶,送药,擦拭身体,听着他的咳嗽声,然后和他说上一些没什么意义的话。
入了冬之后,冬真的病似乎有所好转,他在我的搀扶之下,也能在院子里走上几步路,晒晒太阳。
我心里高兴极了。
我心想,等到之恒的病好了,我就把江家这气派的房子卖了,把田地也都卖了。
然后我要带着那些钱和之恒,一起离开泷水村。
去哪儿呢?去哪里都好。
去城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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