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了一些,待乐冉思绪从东游到西,从民间谣传游到先前揍了乐梓欣,她这几日竟没有打上门的震惊中抽回神,只觉眼前格外敞亮。
敞亮得像是少了点什么东……她茫然眨了下眼,后知后觉。
是方才摞在眼前的一沓奏书,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总不是她自己给批完了罢,小公主有一些心虚,她其实是不大信的,倘若她能有此种本领,也不至于回回因奏书而头疼了。
她视线往左飘,宋先生这几日常来此处,原有书案太小坐不下两个人,就叫人在旁多搭了一张。
而此时,新搭的那一张案上,奏书垒得十分齐整。
最上头的,几本银白面簿的十分眼熟,她讪讪移开目光,去寻宋钺。
垂下的纱帐后,隐约见一道石青身影正弯下腰去将烹茶。
宋先生不喜欢处理政事时有人侍候,乐冉便叫绿芽他们都下去了,以至此时喝一个茶,还要宋先生去亲力亲为。
小公主挪了挪屁股,探着脑袋去看,刚好见宋先生提起来壶。
朝服的袖子有一些长,他拎壶时顺着手背滑下去一些,只余下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紫竹壶柄上,衬得修长又白皙。
明明观像好一件精致的器物,乐冉却见过他毫不费力折断人手腕的模样。
茶香很快蔓延开,乐冉搁下笔,动作放得很轻,可尽管如此,触及笔架时,‘咯嗒’的一声仍旧十分明显。
宋钺在此时转身,手里端着两杯茶过来。
琥珀色的茶汤氤氲着朦胧视野的雾息,深吸一口,能闻到融进茶里的蜜糖。
乐冉此时虽然有一些不好意思,但见宋先生并未提奏书的事情,也就干脆装起来傻,绝口不提,只捧着茶碗美滋滋地抿了一口。
这茶十分香甜,比以往里她每一次喝过的都甜。
许是这茶,是宋先生倒给她的罢,小公主甜滋滋地想。
“长安,”
她正喝得欢快,捧着茶碗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喝,怕喝得有一些快,一眨眼就没有了。
此时忽然听宋先生唤她,乐冉从茶碗里抬起脸,无意识地舔了下被糖水糊了一层的唇。
晶晶亮亮的,像刚过了水的樱桃。
“好喝么?”
宋钺垂眼望着她,脖颈上凸出的喉骨滚了下,深色的瞳里沉淀淀的,像雷云下蓄着风暴的海。
小公主粗实的神经能够在上头晾晒好几件衣裳,她读不懂宋先生眼底的情绪,怔了一下,下意识低头望了手里的茶碗,忽然恍然。
她将手里的杯子往前送,边送着边不忘献宝一番,“可好喝了,要尝尝吗?”
乐冉私以为宋先生是从未喝过的,就譬如先前桃桃那般,见她喝得欢快,就想来尝一尝。
然而这句话脱口,乐冉却发现,宋先生的眼眸更黑了,此时仿若两块透不见半分光亮的墨玉镶在瞳孔里。
他没有去看她递前去的茶碗,反而落在她身上,直勾勾的,像是野兽在盯着什么可口的肉。
“可以吗?”
宋钺问。
乐冉察觉宋先生此时的模样有一些奇怪,心里莫名有一些慌张,好似这一句问话问得不是想尝尝她手里的糖茶,而是想来尝一尝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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