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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意渐浓,殿中像是有隐约的灯火,只是黯淡非常,卢衍站在空无一人的殿门旁为陆筝打开沉重的大门,月光下只有一道缝隙破开黑暗,但里面却依旧是死寂一样的静谧。
卢衍示意陆筝一个人进去,她点了点头,提起裙裾迈入大殿,身后的殿门咿呀关闭,月光消失在脚下,伶仃的灯火忽明忽暗,随着关门时的余风震颤着,没有了人声鼎沸歌舞升平的留欢殿犹如冷宫一样颓败,金雕玉砌失去了光亮就失去了璀璨和生气。
一道音色划过耳际,清冷的声音靡靡不散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这声音并不陌生,陆筝顺着光亮与声音向前看去,雷策怀抱着骨琴坐在一片黑暗与点滴光芒交织的地方。
雷策正对着陆筝的后背不知为何有些伛偻,肩膀也因此显得瘦削,他半低着头轻轻拨动琴弦,断断续续的调子不像是一支完整的曲子,而是简单的抹动筋弦拼凑成的一个个零落的音符,在黑暗中跃动,复又消散。
裙裾摩擦着地面,细碎的与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交织,陆筝向雷策的背影一步步走去,手心已经有些微凉,她却执意不肯握拳。
曾经百般忐忑的情景如今她却如履平地了起来,陆筝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雷策的身边,粗手粗脚地提起裙摆坐下。
雷策没有抬头,檀色的便装使得他原本就清秀干净的气质更不像一个帝王,在黯淡的光线中,陆筝看见他的侧脸有着一层浅浅的阴影,那是骨琴在他怀中被淡光投影的痕迹。
见雷策不看自己也不说话,陆筝侧眸凝视着雷策,率先开口。
“我好得差不多了。”
琴声戛然而止,雷策回眸相视,陆筝分辨不出他此刻的神情,只是知道,他没有笑。
烛火晃了又晃,两个人像是默契也像是陌生一样的对望,陆筝看见雷策脸上的憔悴与支离,没有讶异没有深情,她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雷策的脸,悄悄地把不愿握起的拳头握紧。
“我知道。”
如果是正常的对话,陆筝觉得有必要问一下雷策消失的原因,可是想到两个人尴尬又暧昧的关系,陆筝只是勉强地笑了笑,当做默认他的回答。
“沈净云,”
雷策将在黑暗中看起来更加可怖的骨琴放下,他沉着眼帘,声音与神情一样渺远沧桑,“你救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陆筝没有惊慌失措,按照预想好的答案,她说出实话:“不想让你死。”
这是真话也是谎言,陆筝知道自己的撒谎技巧和雷策出神入化的心机无法对垒,于是在刻意模糊了真正的意图后,如实回答,这是没有破绽的谎言,因为它的本身就是真实。
“你说谎。”
“是不是对于你来说,不想相信的事实就都是谎言?”
“沈净云,连你的存在本身都是一个谎言。
你一年半前与同乡段小柔被雷显搜刮入宫,又因为我的旨意本该赐死,结果你们二人贿赂当时看守太监逃脱一死藏身冷宫,半年前你却突然出现在我的床上。
还有,沈家世代书香,我派人调查过,沈净云六岁开蒙进学,十二岁时已经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名满遥安城的才女,而你呢,除了杀人你什么都不会,你告诉我,到底你的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是假?”
用平静的语调叙述完全部质问,没有情绪起伏,这样的事恐怕只有雷策才能做到。
陆筝低头浅笑,用更镇定的声音回答:“从前你不是说过不在乎我到底是谁,为什么现在又在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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