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臣可知,这其中是谁做了掮客?”
内官瞠目结舌,一时说不上话来,裴容廷冷冷笑了:“是了,正有厂督的手笔。
如今人证物证,皆已在裴某手中。
倘若今日裴某——又或是裴某那两位侍从走不下这艘船,明日自有人百里加急送进大内给皇爷过目。”
他虽想不通银瓶是为何被他们盯上,却也知道这阉竖不可能吐露半分,索性连问也没问。
“自然,裴某也知道这样大的事,内臣不好做主。
不过内臣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想必分得清轻重缓急。
内臣只消放了裴某的人,再把今日之事原封不动禀报给你们厂督,等来日裴某入京,自当登门叩谢,再与厂督计较。
若能得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想来厂督与我,皆会念着内臣的功劳。”
那内官听得怔怔,强硬着口气道:“中书大人空口无凭,咱家为何——”
裴容廷笑着打断了他,“是了,裴某空口无凭,不过把利害关系说给内官,信与不信,又要怎么决断,这是东厂的地界,自是内臣做主。”
他转身,又重新坐回了那太师椅里,语气从善如流,神色却是阴鸷,“只是裴某的时间和耐心,都有限。”
东厂的全盛时代原是在先帝手中,今上提拔文官以辖制宦党,两者自是水火不相容的对峙,恨不能乌眼鸡似的吃了彼此。
裴容廷是文官一派中的翘楚,自然也是东厂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内官虽也恨毒了他,却因为不够资格,不曾与他正面交锋过,这会子被他一席话说得进不得退不得,既怕这是个做成的圈套,又怕真的走错一步,东厂遭难,自己也跟着活不成。
内官心中挣扎不已,挣了半日,到底把牙根咬紧了,紧溜溜压低了声音,对身侧的小番子逼出一句话道:“去,先把她们带上来。”
那小番子领命下去了。
内官既做了决定,深吐了一口气,转脸便堆上笑来,对着裴容廷呵腰道:“咱家敬重中书大人高德,今日不敢说成全两个字,也算遂了大人的心愿。
咱家屑小之辈,承担不起这其中的责任,还望大人说到做到。”
他心里没底,有心给自己留条退路,因此对裴容廷反倒多了一分谄媚,又故意道,“咱家再多一句的嘴,中书大人这些年对那徐家大小姐寻踪问迹,淘尽了心血,如今虽得团圆,可那徐小姐并不是个好开交的人物,大人——”
“内臣有心!”
裴容廷几乎是厉声呵断了内官,眼底青光一闪,立即把眼梢掠过了李十八。
见他仍旧磐石一样站在那里,绷紧了的脸上没有表情,绷紧了的手扶着刀柄——但他显然是听见了。
那内官被震得吓了一跳,正说不出话,却忽然听身后木板地响动。
还不等他回头,裴容廷早已经提袍走了过去,自小番子手臂间夺过已经昏睡过去的银瓶,小心搂在了怀里。
他还未松一口气,却见银瓶口眼都闭着,身子像棉花一样软,毫无生息得搭在他胸前,又蹙起了眉。
内官忙道:“大人不必惊慌,姑娘想是又睡过去了。”
东厂迷药的效力自不必说,方才银瓶是被乱打的雨声吵醒,后来被拖进那与世隔绝的小屋子里,又静又暗,她又哭得精疲力竭,那药力上来,支撑不住,又睡了过去。
裴容廷看她气息还稳,疲惫得闭了闭眼,也没再多言。
他知道脚下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因对内官略颔首,不等他送客便自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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