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缯帛自是欣喜,凑巧附近便有一户士绅人家,见是举子,很是客气地将他们迎了进去,好酒好菜招呼着不表。
“刘贤弟,”
饭吃了一半,向正心忽而低声道,“我看这户人家,怕是看上你了。”
刘缯帛诧异,“何出此言?”
“贤弟难道未曾听说过‘榜下捉婿’?”
向正心戏谑道。
他话音一落,苏诲眉头一跳,向刘缯帛望去。
“持修兄说笑了,”
刘缯帛不以为意,“且不论我能否中举,就算我侥幸成了进士,又有哪家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我这般绣户出身的穷书生?”
苏诲禁不住蹙眉,心道刘缯帛对着向正心倒是不同,才认识一日便把底细都透了出去,当真不知人情世故。
这个向正心……
“苏兄,你我挤挤?”
因苏诲并未告知向正心表字,当着旁人的面刘缯帛便换了个生分的称呼。
主人家空出一间客房,房中只有一张窄榻,刘缯帛便要了些干稻草,垫上些不用的棉絮,上面再铺上竹席,勉强凑出一张床铺来。
向正心顿时有些过意不去,“我看苏兄文雅俊秀,不比我二人健壮,不如还是让他睡榻上罢。”
苏诲淡淡一笑,“无妨的,我与缯帛在家时便惯了挤一张榻,向兄最是昂藏,还请向兄睡榻。”
说罢,他便和衣卧下,闭目养神。
刘缯帛与向正心倒是未睡,二人在比对各自誊抄的经典批注,各自埋头苦读。
恐是怕扰了他休息,二人并未交谈,只偶有羊毫笔尖擦过生宣的沙沙之声。
苏诲虽是闭着眼,却毫无睡意。
这一路上有向正心与他们结伴而行,三人或研讨经义,或吟诵诗赋,或议论国是,各自均有进益。
而遇见向正心此人前,苏诲并未想到此科举子竟藏龙卧虎到如此地步……
向正心其人,颇通诗赋,谙熟经义,更关键的是,对朝局之敏锐,恐怕并不在自己之下。
何况自己流落市井这些年头,所知晓二王之乱后的庙堂大事多是由坊中流言道听途说再加以分析而来,自是比不上那些朝中有人的世家子。
看向正心的吃穿用度绝非世家子弟,也不似勋贵出身,那这些他又是从何知晓的呢?
不是他妄做小人,只是这些年见惯了风雨,要让他如刘缯帛一般乍见便对人推心置腹,确实强人所难。
只是此人政见与刘缯帛实在是过于契合,苏诲不由又陷入了沉思。
刘缯帛出身寒门,对士族素有成见,又被圣贤书读傻了脑子,满心满肺都是那些“忠君而不依,得君而不骄”
、“顺而不宜,践而不犯”
的朽蠹之言,这苏诲倒也能理解。
向正心却有所不同,他言谈举止虽是爽快,却总是留有余地,可苏诲细细琢磨,也能从他言语间察觉到丝丝缕缕的怨愤来。
苏诲往常也见过不少闻喜举子,就算不仰裴氏鼻息,也喜欢和裴氏插上些许关系抬高己身。
但向正心至今为止都未提起裴氏半点,若不是他过于清高傲物,避而不谈怕就是有说不得的名堂了。
苏诲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那向正心已然睡了,刘缯帛却依然对着昏暗烛火挑灯夜读,不由得莞尔一笑,伸手扯扯刘缯帛的衣摆。
见他还醒着,刘缯帛一愣,随即俯身下来,在他耳边低语道,“怎么突然醒了?可是床褥不舒服?”
“温书……一时半刻也是急不得的,你可千万别看坏了眼睛,科考在即,还是调养好身子为上。”
怕吵醒向正心,苏诲几近用气音在说话,吐息喷在刘缯帛脖颈处,让刘缯帛禁不住身躯一颤。
定了定心神,刘缯帛道,“此番赶考我才知自己才学鄙陋,若再不上进,这次还有什么指望?倘若再浑浑噩噩,悠闲度日,那岂不是让阿娘和小弟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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