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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春桃真真是个不讨喜的主儿,我这儿刚刚不着痕迹地抻长脖子,她忽然吹熄油灯,打着呵欠钻进被窝里。
“小满姑娘,我都忘了,我明天还得去台园打扫。
台园住的依依姑娘是个孬脾气,上回寻着窗外空地上几片茶渍,泼我一身隔夜茶水。”
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炯炯有神地清醒着,我必须再次强调,太监故事真的很缺德。
后半夜窗外秋风拔地而起,呼呼地,我裹紧棉被听着院子里木桶倒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声音渐渐沉入梦里。
梦里更冷,皑皑冬雪,一个长相妖里妖气的小姑娘倒在雪地里,眼睛微微裂开一条缝,看着一个清俊的白发青年由远及近慢慢走来。
他远远地看她,眼神波澜不惊,仿如九重天外历尽沧海桑田的神仙,她眼神阴狠,活脱脱大漠里蠢蠢欲动的幼崽。
大雾从四面八方推来,将将在白衣青年向她俯身的一瞬遮住冬雪和山头。
冬去春来,一条清澈的小河缓缓从后山流过,青年坐在河边看书,妖姑娘蹲在他身边怏怏钓鱼。
鱼儿在水里游啊游,一回两回三回地避开弯弯的鱼钩,她沉下脸哗地抽出鱼竿咔嚓咔嚓折成三段,顺手抢走青年手里的书愤愤丢到一边。
青年慢吞吞抬头看她,眼神恁地清冷,仿佛她并不是相伴两年的徒弟,只是悬崖上的一株草,小溪旁边的一块石,后山荒坡上的一棵树……妖姑娘这么个脾气娇纵的竟也色厉内荏地不敢回视。
意识转醒的那刻,我清晰地感觉到颊边有道浅浅的呼吸,伴着似有若无的彼岸花香,一下一下,撩拨着我脆弱的精神防线。
我睁开眼前认真地想这是想劫财还是劫色?劫财乱棍打死,劫色倒是情有可原。
唔,虽然被贬作凡人,不太能识别九重天外的仙友,但是今夜来看我的好像是龙九。
龙九坐在床边俯望着我,眉目处几分淡漠几分感情,我枕着胳膊瞅着他想很久,最终只找到“好看”
这个词。
要形容一个人长相好,最朴素的说法是“好看”
,然而凡世一些酸文秀才大多嫌“好看”
这个词普及面太广,大街小巷老弱妇孺人尽皆知,于是纷纷想出一些生僻的形容来展示他们广博的学问,譬如:鸾姿凤态、浮翠流丹、韶颜雅容、盛颜仙姿……我拿着这些词一一套用,觉得都不能完全概括眼前男子眉目间的景致,于是追本溯源,稳妥地点评:好看。
“龙九,我刚刚梦到一个青衣白发青年,与你竟有几分相似。”
“相似么?”
“唔,毕竟还是梦里幻化出来的,属于异象的范畴,我一觉睡醒竟就记不清了。
你这么一反问,我却不确定了。”
“那便算了,不必刻意回想。”
“……龙九,你这么看着我,我怕我会把持不住。
你往后退退,我下床与你把酒言欢你看如何?”
他缓缓道:“你念他倒是念的紧。”
我一顿,当作没有听到他话中的蹊跷,曲起左边膝盖,右腿高高搭上去,施施然打着摆子,道:“龙九,夜深人静的,你这么找来,顾虑到我见不到异像,闻不得异响,还刻意化作凡人模样,这份用心真是让我感动。
你想做什么便随兴去做吧,我不拦着。”
“随兴啊……”
龙九缓缓俯身,眼角渐渐染上笑意,淡了眉目间千年万年的生疏。
我嫌他太慢,伸臂一勾,重重亲上他的……下巴,唔,角度有误,第一回,难免手潮,我不屈不挠地往上一伸,终于啃到嘴上。
古语有云:春宵一刻值千金,绝知此事要躬行。
我略一思索,翻身将他压到散发着隐隐霉味儿的通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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