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会叫我起来的。”
“大过年的不作兴哭哭啼啼的。
快别哭了。
哪有大年初一就哭的!”
琵琶抽抽嗒嗒哭个不住,何干给她穿新鞋,她两脚乱踢。
一切的繁华热闹都已经成了过去,她没有份了。
即使穿上新鞋也赶不上了。
何干说对了,大约是因为年初一早上哭过了,所以一年哭到头。
六
同老七出去过,走亲戚并不让琵琶格外高兴。
榆溪独自去拜年,何干带孩子另外去。
秦干不一齐去。
两个老妈子带孩子太多余,明摆着是为了赏钱。
“是沈家的亲戚,你认得清,还是你去。”
秦干豪爽的说。
琵琶梳洗过,抬起头来让何干拿冷冷的粉扑给擦上粉。
何干自己不懂得化妆,把张脸涂得像少了鼻子。
陵也擦了粉。
姐弟俩同何干挤一辆黄包车,抢着认市招上的字,大声念出来。
电线杆上贴了一张红纸,琵琶念了出来:
“卖感冒,卖感冒,
谁见一准就病倒。”
有个自私的人想把感冒过给别人。
“别念。”
何干说,“看都不该看。”
“我又不知道写了什么。”
“你会感冒,你先看到。”
陵笑道。
秦干不在,他就活泼些。
他们到沈家的一门亲戚家,叫“四条衡”
,在天津的旧区,是一幢很大的平房。
先到一扇小门前,老佣人从长板凳上站起来,带着穿过了肮脏的白粉墙走道,转弯抹角,千门万户,经过的小院是一块块泥巴地,到处晾着褴褛的衣服。
遇见的人都面带笑容,一转身躲进了打补丁的破门帘后。
小孩子板着脸躲开了。
他们都是一家人,并不是房客,可是何干也认不出是谁。
走了半天,终于快到了,改由这一家的媳妇带路,进到老人家房里。
里头很阴暗。
听说他的眼睛不好,说不定半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