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战事发生后,吾们虽然饱受惊恐,幸而倒没有受伤。
惟印刷所工作停顿,老板复避不见面,拒绝援助,以致同人们告贷无门,流落他乡。
去冬港地天气反常奇冷,棉衣未带,饥寒交迫。
吾们后来决定冒着艰险步行赴内地,现已到抵贵阳,在此业已找到工作,暂可糊口。
现在别的没有什么,只是不放心你们在上海,不知何日再能团聚。
而且家中生活无着。
不知你病好了没有?你的身体也不好,但吾母亲与家里人仍须赖你照顾。
书不尽言,夫金槐白。”
小艾听到后来,不觉心头一阵辛酸,两行热泪直流下来。
她本来想马上就写回信,就请金福代笔,可是这封信她倒有点不愿意叫他写,另外去找了个测字先生写了。
其实里面也没有什么话,不过把家中的近况详细告诉他,无非叫他放心的意思。
她现在也略微认识几个字了,信写好了,自己也拿着看看,不是自己写的,总觉得隔着一层。
她忽然想起来从前他给她的“冯玉珍”
三颗铅字,可以当作一个图章盖一个在信尾。
他看见了一定要微笑,他根本不知道那东西她一直还留着。
次日下午,她趁着吴太太出去打牌,就溜回家去拿那铅字。
冯老太见她来了,便说起金槐来信的事,因道:“这金槐也是的,跑到那地方去——不是越走越远了吗?”
小艾也没有替他辩护,心里想说了她也不懂。
她那铅字是包了个小纸包,放在一只旧牙粉盒里,盒面上印着一只五彩的大蝴蝶。
她记得就在抽屉里靠里的一角,但是找来找去找不到。
冯老太问道:“你在抽屉里找什么?”
小艾道:“我有个牙粉盒子装着点东西,找不到了。”
冯老太道:
“那天我看见阿毛拿着个牙粉盒子在玩的,一定给她拖不见了。”
阿毛是金福的大女儿。
当下小艾便没有说什么,心里想要是查问起来,她嫂嫂要多心了,而且东西到了小孩手里,一定也没有了,问也是白问。
但是她为这一桩小事,心里却是十分气恼,又觉得悲哀。
同时又注意到桌下搁着一只双耳小钢精锅子,是她借给他们用的,已经敲瘪了两块。
家里有小孩,东西总是容易损坏些。
金福夫妇带着几个孩子在这里一住两三年,家具渐渐的都变成缺胳膊少腿的。
这还没有什么,小艾有一次回来,看见她的一面腰圆镜子也砸破了,用一根红绒绳缚起来,勉强使用着,镜面上横切着一道裂痕。
小艾看了,心里十分气苦。
金槐到内地去已经有两三年了,起初倒不断的有信来,似乎他在那边生活也非常困苦,一度到重庆去过,后来因为失业,又飘流到湖南,在湖南一个小印刷所工作过一个时期。
今年却一直没有信来,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打听别人,也有人说是长久没有收到“里边”
来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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