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愕地看向她,学校里也不安全?发生了什么?突然又想到大门口的两个日本兵,便问她是怎么回事。
“唉!
小鬼子偷偷摸进来抓花姑娘!
禽兽不如!”
周嫂显然很生气,“琼斯小姐下午又去日本使馆抗议了,他们派了两个日本兵在大门口装模作样地守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把捏着手里的半个馒头,有点吃不下去,我转头对琼斯小姐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幸遭遇什么不测,请好好保存我的相机和胶卷,并将照片流传出去。”
(九)
十二月十五日早晨,琼斯小姐又和日本人带了一批中国男子进来,让大家指认。
难民们见昨天的那场指认很顺利,胆子也都大了起来,纷纷上前带走自己的“亲人”
,周嫂也去了。
后来我常常悔恨自己当时没有拦下她。
同行的几个日本军官里,有一个昨天也在场,他认出了周嫂,昨天她领走了一个“丈夫”
,今天又去领“丈夫”
,那个军官当即抽出刺刀把她刺死了。
一条鲜活的生命,上一刻还在跟我们一起干活儿、说话,突然就在我们面前没了,而且没得这么惨。
我们都失语了,就连一向如外交家一样能言善道的琼斯小姐也说不出话来。
冯二鹅刚领了一个“丈夫”
,这会儿坐在草坪上,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
弗洛伦斯头一次看到这活生生的杀戮,整张脸,包括嘴唇,都退了血色……
傍晚的时候,我们去清凉寺那边把周嫂安葬了,她只有一个儿子,一直在广州做工,我们联系不上他,也不能拖延了,眼下兵荒马乱的,也顾不得讲究太多的丧葬习俗,比起街头巷尾横七竖八的无名尸体,周嫂虽葬得简陋,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回来后我们和难民们一起,坐在院子里围着烤火,因着白天发生的事,大家都异常沉默,突然,西南角松树林里发出女人的尖叫声,琼斯小姐首当其冲跑了过去,我们也都往那边赶去,月色里就看见一个日本兵拖着一个女难民欲行不轨,琼斯小姐大喊了一声,日本兵先是往我们这儿看,看到琼斯小姐便仓皇提起裤子跑了。
我们把那名妇女带回了前院,很多难民平时去那片松树林方便,所以她的衣服上沾着很多秽物,那名妇女由于惊吓过度一直哭着,我们把她带到宿舍楼里替她换衣服,冯二鹅和另外一个女难民也来帮忙,她边收拾着污秽不堪的衣物边骂着日本人,虽然不好听,我们也就由着她骂了,总要有个出口。
这件事情发生后,我们都没有了困意,这一天接二连三地出事,大家的神经都绷得很紧,没有人愿意独自回房休息,于是平时在粥厂帮忙的七八个女人,包括我和弗洛伦斯,便聚在宿舍楼里一个平时不常用的小起居室里闲聊,我们拉上窗帘,围着炭火,弗洛伦斯拿来了一包德国花茶,我们每人挑了一小勺泡上,弗洛伦斯说这茶可以安神。
大家边啜着茶边唏嘘哀叹,那么坐了一小会儿,不知谁提议讲故事,这提议一致通过,然而一时又没有人要讲,大家互相推让着,教员小何便说:“吴小姐讲吧,吴小姐从德国来,肯定有很多我们没听过的故事。”
大家听了这提议都很赞成,便都说让弗洛伦斯讲一个,她放下茶杯,说她今天总是想起小时候听来的一个故事,正好和我们分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