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明令,灰眸埙人为异类,见之不问缘由,一律当诛。”
他扶我走远几步:“此地近水楼台,抓到的埙人多了,便发明出许多玩法,剥皮抽筋已是常见,兴之所至,聚众做一次鱼鳞剐也是常有的。
——请小姐先随我出城吧,在这里待久了,在下心里别扭得很。”
我点头答应,昆仑奴再次背起我们飞速离开,来到离城约有十余里的郊外时,他才放心地下地漫步。
时典撸起层层衣袖,给我看胳膊上坑坑巴巴的旧伤:“埙人除当街处死之外,还常常被当做粗使贱奴,随意交易,稍有小错便致丧命。
我爹娘是蓄养的家奴,我生在一户私塾先生家中,自小便被烙上印记,任意折辱。
我不甘命贱于斯,于是苦读诗书,乔装冒名赴考,有幸得中秀才,却在放榜时被众人发现。
众位文人指我辱没圣贤书,竟围而殴之,我险些丧命,幸而巧遇教主,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
他放下袖子,看着我笑道:“小姐有何感慨?”
我想了想,却问道:“魔教过去以什么为生,现在又以什么为生?”
时典坦然道:“过去倚仗烧杀抢掠,现下亏得前教主与教主英明,亦在中原各处积下一点薄产,但说主要的营生,还是药物、武器、雇凶三种。”
“药物是指各式毒药?”
他眼睛也不眨:“除了毒药,五石散一类的幻药亦是大头。”
我点头:“长老要我看扒皮酷刑,又痛说家史,不过是想说一句天下乌鸦一般黑。
然而魔教既有正当营生在手,却仍沉迷谋财害命的勾当,只这一条,长老便是无法洗白的,那还有什么好说?”
时典笑一声:“埙人天生灰眸,纵是易容也无法掩盖,中原人士见了便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咱们又哪能做什么正当营生?唯有躲在这不毛之地苟且偷生罢了。
然而人生而平等,谁也不比谁高贵半分,却凭什么视我们为猪狗?因埙人视人命如草芥?我们也并无他法,苦寒之地,又怎能将宝贵的口粮分给自己的敌人?正道人士生在富庶之地,饱读圣贤之书,然而见了魔教教众,不也是不发一言便拔剑相向?归根结底,不过是党同伐异罢了!
他们似城里那帮蛮人一般,将我们烙上个非我族类的印记,便可以随意打杀,全不顾我们是否该死!”
顿了顿又道:“而且,若是中原人无欲无求,我们纵有千般机巧又如何能卖得出去?我们不做这些营生,自有人顶上,又怎么能赖我们?”
我反问:“魔教难道尽是见不得光,只能躲在山中的埙人?”
“非尽是埙人,然境遇相同,俱是不见容于世上的可怜之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遭区区白眼便要拔刀相向的并非义士,而是恶人。”
时典面色一肃:“什么是恶人,什么是善人?若心存恶念的即为恶人,那么世上岂余善人?我们买卖暗器硝石是恶人,那么买了暗器去暗箭伤人的又是不是恶人?既然用暗器的是恶人,那么正道之中擅暗器的门派是不是邪道?他们使用暗器又非邪道,评定的标准又是什么?是因他所杀之人均是魔教中人,换句话说,均是生在苦寒之地,不得不靠制作暗器聊以果腹之人?用暗器的却要杀造暗器的,这却是什么道理?”
我张口结舌,继而苦笑:“长老是诡辩的高手,我现在知道,长老为什么会位列四长老之列了。
——如此争论却是没什么意思,纵是我嘴上说不过你,心里还是别扭的。
待独处时再想一想,便会知道您在强词夺理。
所以关于魔教人性之争,还是到此为止吧。
大不了我在教主面前复述时,装出副茫然迷惑的样子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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