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誉不禁皱了皱眉,轻声道,“我还记得坟冢立在何处,你若是有意,可以去看看她。”
“带你看阿姐是肯定的事啊。”
楚明允抬眼看他,弯眉一笑,眸色深深,“但现在还不到我能去见她的时候。”
话意颇深。
苏世誉不再问,淡淡一笑收回视线,将指间一子落下。
黄昏时分画舫抵达了淮南边界,他们改换大路蒙混入境,眼看天色已晚便决定在凤台县暂歇,粗略估算,距淮南都城寿春已只剩了不过几日行程。
客栈里的生意兴隆,楚明允将房钱搁下,目光随意掠过笑谈食客们,侧头问向掌柜,“淮南不是前些日子才遭过叛党动乱,你这儿怎么还这么热闹?”
“客官您也说是前些日子了,现在这动乱不都没了吗?”
掌柜边收钱边笑道,“也多亏了西陵王防守的好,仗都打在了寿春那边的几城,根本影响不到咱这凤台,谁还在意它呢?”
楚明允微蹙了眉,与苏世誉对视一眼。
掌柜抬手招呼跑堂小二,“来,楼上空的那两间上房,带这两位客官过去。”
苏世誉推开窗放眼望去,夜幕低垂,新月未满,长街上灯火通明,远处有渔舟唱晚,一派和乐景象,丝毫不见动乱之态。
身后忽然响起轻轻的叩门声,那个随船侍女见他开门,下跪一礼,压低了声音,“公子请随属下来。”
苏世誉瞥了眼隔壁客房,悄无声息地掩门离去。
一株长势倾斜的树遮住青石小巷里的大半月光,巷子尽头昏暗,小屋里却烛火煌煌明亮,另几个早已等候在此的下属齐齐跪下行礼。
屋子正中的桌案上搁着一个罩严了黑布的笼子,微弱而凄厉的鸟鸣声隐约传出。
侍女上前拉开了厚布,露出铁笼里那只不起眼的黑羽鸟,脚上绑着传信竹筒,正暴躁不安地乱撞。
“这种专门饲养的鸟机灵得很,属下们先前都不曾见过,按公子指示截获后却无法将信取下,不敢擅自行事,只好请公子决定。”
侍女歉然道。
“为何不能取下信?”
苏世誉问道。
“这鸟似乎能凭气味辨人的,一碰就会挣扎,逼的急了甚至还要把信啄破,属下实在是无能为力。”
苏世誉点了点头,打量了那黑羽鸟片刻,然后打开笼门探手进去,一旁的侍女忙出声提醒,“公子当心,它啄人可厉害!”
苏世誉慢慢地伸手接近,就在即将掐上那鸟的脖子时黑羽鸟却忽然止了叫声,歪过头甚是乖训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屋中其他人惊得慌忙全都跪下,生怕苏世誉责问,抢先开口:“公子明察,属下绝无欺瞒劳烦公子之意!
大,大概是它撞得太久混乱不清了,才把公子错认成主人……”
苏世誉神情微妙地收回手闻了闻自己的指掌袍袖,没找出什么别样气味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白皙面容上快到难以捕捉地一红,转而收敛心神,平淡道:“我知道了,不怪你们。”
众人松了口气,这才起身。
他取下黑羽鸟脚上的密信,那鸟便顺着他的手臂跃至肩头,似是亲昵地叫了两声。
信纸展开,是熟悉的锋锐字迹,苏世誉慢慢看过,眉头不觉一点点皱紧,面上常有的那丝笑意也淡下。
侍女不安地揣测着他这神情,只觉何其细微却又极其复杂,终是无果。
末了只听公子放下密信,良久,轻叹了声气,“……狼子野心。”
亦是情绪莫辨。
苏世誉提过备在一旁的笔,任侍女上前铺开信纸,沉吟稍许后仿照着楚明允的字迹落了笔。
他将信写好塞入竹筒,又把黑羽鸟放回了笼中,这才转头吩咐道:“稍后整理一下就放它飞走,往后无论往来,都拦截下回报给我。”
“属下明白。”
子夜时起了细风,顺着皑皑月华偷进了窗扉内,有些许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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