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平安夜。
别墅花园里是巨大的圣诞树,五彩灯光彻夜不休。
何清影孤零零站在铁栏杆外,大衣与围巾勉强抵挡寒风。
她把头发绾在脑后,额前垂下几绺发丝,在双眼间来回飘荡。
两小时前,她看到宝马车载着谷秋莎与望儿回来,想必是去教堂参加过集体弥撒了。
树丛隐藏了她的脸,才出来面对谷家的窗户——就像几天前望儿的生日,她没接到谷秋莎的邀请,只能独自守在外面,期望看到儿子哪怕一眼。
第一次见到望儿,是月19日,闸北区中心医院的产房。
撕裂般的疼痛中,何清影几乎昏厥,耳边响起婴儿的哭声。
“是弟弟哦。”
助产士温柔地喊了一声。
何清影哭了。
她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白色的无影灯,虚弱地发出声音:“让……让我看看……”
一个放声痛哭的男婴,刚洗去血污,面目有些模糊,唯独眼睛微微睁开,以奇怪的目光盯着妈妈。
何清影冒出个荒唐的念头——他在想什么?他为何哭得如此悲伤?就像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怨念?虽然早产几周,却并未在暖箱里住太久,护士们都说这孩子很幸运,要比其他早产儿健康得多。
司明远第一次做爸爸,不停地亲吻儿子,破天荒地把脸上的胡子茬刮干净了,公公婆婆也忙得不亦乐乎。
他去派出所给儿子报了户口,名字是何清影起的,怀孕时每天在窗口眺望远方,似乎有个声音在喊她,于是选定一个单名——望。
司望。
没过几天搬回家,何清影父母留下的老宅子,一家三口还可以挤挤。
她休息了四个月,就回到邮局的储蓄窗口上班了。
她的收入比丈夫多,穿的衣服品质也不错,偶尔还能用些正宗的化妆品。
她的书架上有整整一排张爱玲,并非简单的装饰品。
老公在南明路钢铁厂上班,每天七点半出门上班,天黑前准时回家。
除了与同事喝酒,很少有什么社会交往,平时只抽牡丹牌香烟,不看报纸以外的任何文字。
他长得高大魁梧,看起来有些粗鲁,不晓得会不会遗传给儿子?家里有台国产的彩色电视机,还有日本牌子的录像机,他没事就在家看录像带,基本都是美国的暴力片,偶尔有香港三级片,根本没注意到婴儿会不会偷看。
何清影不怎么管他,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儿子身上。
她很少与娘家亲戚来往,看起来完全融入了夫家,与公婆关系相处得很融洽,全无传说中的婆媳矛盾。
三年后,望儿成为健康漂亮的男孩,被妈妈送去幼儿园。
新入托的孩子们哭声一片,她舍不得地把儿子交到老师怀里。
幼儿园老师是个小姑娘,常夸望儿是最乖最聪明的好孩子。
他也喜欢被老师抱着,趴在她柔软的肩头,闻着洗发水香味。
她偶尔也会向何清影抱怨,说这个男孩经常亲吻她的脸,有时让她不好意思。
家门口的大槐树,枯了又荣好几遍,藏在树冠里的鸟窝,每天清晨把人吵醒。
司明远养在窗台的昙花,每年开放两三个钟头,花瓣就放在儿子枕头底下,整晚香气陪伴入眠。
小床在客厅角落,墙边摆满玩具,还有妈妈买的童书,虽然他从不感兴趣,也不太看动画片,除了《灌篮高手》。
倒是何清影觉得蹊跷,这么小的孩子不该喜欢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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