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
黄海烈士追悼大会在殡仪馆最大的厅里举行,市局领导照例参加,这已是本月内第二起警官殉职事件。
何清影身穿深色套装,手捧白菊花,眼眶中泪水打转。
她抓着儿子的手,混在黑色人群的最后。
黄海的同事们有的见过她,纷纷回头来安慰这个女人,仿佛她已是死者的未亡人。
领导念完冗长的悼词,肃穆的哀乐声响起,司望搀扶着妈妈一同鞠躬。
她的手心依然冰凉,听到儿子在耳边轻声说:“妈妈,对不起,我不该……”
“别说了!
望儿。”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摇着头用气声作答,“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这对母子挺直了腰板,跟着瞻仰遗容的人群,最后一次向黄海告别。
他的身上披挂党旗,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警服,手脚都被接得很好,完全看不出有数根骨头断裂。
何清影伸出食指触摸冰凉的玻璃,就像在触摸他的额头与鼻尖,七天前他死在司望的怀中。
她与这个男人的接触,也仅限于额头与鼻尖了——跟黄海相处的日子里,竟没有哪怕一丝情欲,只觉得死后还阳般的温暖。
司望从头到尾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她拉着儿子的手走出追悼会大厅,回头看着黑压压的警察们。
她能感觉到那个人,那双眼睛,正在暗处盯着她,而何清影看不到他,或她。
参加这场葬礼的每个警察,都发誓要抓到逃跑的嫌疑犯,以慰黄海警官在天之灵——要不是那个亡命之徒,面对警察疯狂地逃跑,又吃了兴奋剂似的跳到对面楼房,他怎可能摔死在六层楼下?黄海毕竟不是年轻人了,偏偏又是个急性子,认定自己也能轻松跳过去,不曾半点犹豫就往外跳……嫌疑犯至今没有任何线索。
警方反复搜查了音像店,从店里残留的大量烟头中,检测出了dna样本。
房东也提供了嫌疑人的身份证复印件,经调查确系伪造,根本不存在这个人,手机号也没留下来。
这家音像店没什么顾客光临,店主平常不跟其他人接触,很少有人能记住此人长相。
尽管如此,警方还是根据房东的描述,画出了嫌疑犯的肖像。
他们给司望与何清影看了那张脸。
司望认定这个人就是路中岳,尤其是额头一道淡淡的胎记。
他作为路中岳名义上的养子,曾经共同生活过大半年,让他来辨认也算合理。
不过,何清影强烈反对望儿再参与调查,不准警察来与他接触,为此还给局长信箱写了封信。
她说这回是黄海警官死了,下次就可能要轮到司望了,她绝不容许儿子也身处险境。
这些天来她掉落的眼泪,一半是为死去的黄海,一半是为不安分的望儿。
她责怪儿子的冒失与冲动,将黄海的死也归咎于他的头上,要不是他硬跟着黄海去抓路中岳,这位身经百战的老警官,也不至于阴沟里翻船。
望儿没有半句顶撞,而是不停地自言自语:“是我害死了黄海?”
最近半年,这孩子开始注意外表了,不再随便穿着妈妈买来的衣服,而是从衣橱里反复挑选。
他就算穿校服上学,也会在出门前照镜子,沾点水抹到头上,以免头发翘起来。
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后,司望正式算作青少年了。
他帮妈妈开了家卖书的淘宝店,名叫“魔女区”
——如今卖书越来越困难了,但如果既有网店又有实体店,大致可以维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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