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外滩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和春运的火车站没有太大的区别。
顾里心情极其地糟糕,她最讨厌的就是小孩儿:“我情愿外地游客们携带着炸药包或者硫酸瓶来参观上海,也别带着小孩儿来啊,他们是有多仇恨上海啊!”
寸土寸金的外滩,此刻变成了老百姓们的天堂,曾经傲视四方的外滩1号到外滩27号,此刻仿佛从宫殿里流落到凡间的绝世女子,任谁都可以观赏。
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风水轮流转,再牛逼的老虎也有可能落到平阳被狗追,再牛逼的凤凰也有可能摔进烟柳巷里变流莺。
装修一新的和平饭店前,一身高级西装的门童愁眉苦脸,因为蜂拥而至的游客让整个酒店的大堂变成了打折时的家乐福,更糟糕的是,这些游客进来只是拍照、留念,家乐福好歹还有营业额,而此刻的和平饭店,恨不得把门关起来,进门必须先刷个银行卡什么的。
但是,这个城市总有办法显示它残酷的一面,外滩27号刚刚落成的罗斯福俱乐部,这个曾经的美国总统家族,如今落户这里,在顶楼那个号称全外滩最大的露台上,拦起了一道“会员费十八万”
的过滤网,所以,你依然可以在旅游高峰时期的外滩,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阳光灿烂的露台上,俯视着整条黄浦江,看着对面魔方一样的各种怪异建筑流光溢彩,然后感叹高处不胜寒。
就在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南湘决定去修剪一下自己的头发。
这可称得上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因为我记忆里,从高中开始,南湘就没有动过她的这一头乌黑亮丽的招魂幡。
如果不是她同意了顾里的安排,决定进入《M.E》做美术编辑的话,那么我相信她在优雅地睡进坟墓之前,这头秀发都将伴随着她的每一场征服男人的战役。
为了这个决定,我和顾里以及唐宛如,我们都欣然陪同前往。
唐宛如不用说,任何的活动只要不违法国家的宪法,她都“欣然前往”
,我们不用担心她会拒绝,我们需要担心的只是她不要“过于欣然”
。
但顾里想了想就“欣然”
同意了,这一点我和南湘倒挺意外。
不过我心里明白,其实自从大学毕业以来,我们四个人在一起聚会的机会越来越少,所以,在这样一个明媚的周末,能够和自己的好姐妹在一起虚度光阴,浪掷人生,岂不美哉?
不过,有一点,我和南湘必须提前告诉顾里。
南湘从包里掏出两张预约卡和代金券,对顾里说:“这家新店开业,是我大学同学让我去的,她说我第一次去不要钱,但这家店……”
南湘深吸了一口气,握着顾里的手,悲痛地继续说:“这家店,在浦东!
顾里,你可考虑清楚了!”
顾里面容惨白,忧心忡忡:“一出中环,我就会过敏的。”
我怜悯地抱住顾里的肩膀:“坚强点儿!”
顾里坐在她家的宝马里,表情仿佛一个正扛着炸药包冲向敌军阵营的烈士一般庄严肃穆。
唐宛如特别体贴,一直坐在她边上,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反复念叨着:“顾里,你放松,放轻松……深呼吸……感受一下,别害怕,深呼吸,用力……”
我听了几分钟后,一直错觉她接下来就会说“把腿分开”
。
顾里没有答理唐宛如,她痛苦的瞳孔此刻来回扫射着浦东宽阔的大马路,高大的写字楼,稀少的行人,马路中间隔绝起来的防护栏,飞扬的尘埃和满眼看不见绿化的水泥马路……她叹了口气,说:“真可怕,太可怕了……这里多像北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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