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唐宛如拉开大门时看到我身旁的那个人时,她头上正绑着一块白布,看起来仿佛时刻准备着抽出武士刀剖腹自杀的悍妇,但当她尖叫起来的时候,她又瞬间变成了一个来自陕北的民族歌唱家。
和我一起去的人,是崇光。
他戴着黑色的口罩,绿幽幽的眸子露出来,看起来像寂林里温柔的狼。
我是真心对崇光感到抱歉,我又一次忘记了和他的约会,我们本来约好去还未开放给公众的新修整完成的外滩美术馆,那里面正在展览曾梵志的美术作品。
所幸的是他也没有恼我,只是微皱着眉头,按住我的肩膀,认真地对我说:“林萧,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他的语气低沉而磁性,像一根被无意中撩响的大提琴弦。
如果他眼神再轻浮一点,我一定会觉得他是在撩骚我。
我本来觉得他一定会拒绝我的邀请,来帮忙唐宛如搬家,因为我知道他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他说过他宁愿待在松江屠宰场的冷藏室里,也不愿去人民广场的来福士一楼。
但出乎意料,他竟然同意了。
不过我想他此刻一定很后悔。
与其说是他和我一起来帮忙唐宛如搬家,不如说是他来接受了一个持续不停的高密度八卦专访,唐宛如就仿佛一箩筐盛开着艳俗花朵的毒藤一样牢牢地挂在他的身上,每两分钟问一个问题,饥渴得仿佛在撒哈拉中央被暴晒了三天三夜一样。
就在唐宛如的不停询问里,就连卫海这个被我们称为“肌肉多脑子少”
的体育猛男,也恍然大悟面前站着的这个外国人,竟然就是之前名动全国的著名作家周崇光。
我用“说来话长”
为借口,屡次打断了他向我询问的目光。
并且我也用“不要引火上身”
为理由,叫他不要对外声张,否则很容易“有可能哪天你只是下个楼买瓶可乐,隔天就在苏州河上看见一个麻袋顺流而下,麻袋里装着你”
。
——“哦,你说陆烧这个名字啊,是我闹脾气随便取的。
当时没想那么多,我想应该是潜意识里想起了我父亲的名字吧,他的英文名字是Shaun,所以我就想,那就叫‘烧’吧。
同归于尽?没有没有,我不想纵火。”
——“最痛的地方是眼睛吧,打麻药的时候我痛得快晕过去了。
我其实所有的五官包括脸部轮廓都有稍微地改动过,虽然不是大动,但是因为改动的地方比较多,所以整体看起来,已经几乎没什么过去的影子了。
现在的我,就是一个标准的西方人长相,至少也是一个非常明显的混血儿。”
——“我眉毛里垫高了一块骨头,看起来眼窝变得更深,但这样就会显得我的眼睛没有以前大。
以前比较男孩儿气,现在,就更阴郁一点吧,我想。
他们喜欢这种。
我嘴唇有稍微动得薄一些,用时尚界标准的喜好来说就是那种‘刀锋样的薄嘴唇’,他们觉得这样的嘴唇有一种危险的吸引力。”
——“你说眼睛的颜色么?我每次出门都戴绿色的瞳片的,我现在摘下隐形眼镜,我依然是黑色的眼睛。
眼珠的颜色确实没办法改呢。”
——“我以前在国外长大的,所以英文没什么问题。
我还会一些德文,但说得不好。”
——“身高还是以前的身高,只是我把肌肉练得壮了一点,看起来就显得更高大些。”
整个上午,崇光都被唐宛如纠缠着,但难得的是,他竟然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类似冬日暖阳般的和煦笑容,白色的牙齿衬托着他那迷人的笑靥,仿佛他的唇角时刻都含着一个吻。
他的嗓音低沉里透出沙哑,像是精心酿造的丝绒巧克力。
这种神色让我想起之前的他。
那时的他是暖的、柔和的,仿佛山羊绒质地的毛毯,随时都能把你包裹在一团迷幻的芬芳里。
现在的他已经很少显露温柔的这一面了,大多数时候他是锋利的,冰凉的——看起来像宫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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