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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暴烈地照在我们的脸上,仿佛上帝在温柔地抽我们耳光。
南湘已经进屋找防晒霜去了,我愁眉苦脸地暴晒在烈日里,如同一个快要被晒爆炸的吸血鬼般等着南湘从屋子里出来解救我。
而坐在我旁边的顾里,却反而一动不动地扬起她那张如同静安区的土地一样寸土寸金的脸,坦然而又豁达地面对着三月里劈头盖脸的日晒,一点都不担心高强度的紫外线伤害到她那张每天早上都需要涂几百块钱人民币上去的娇嫩面容。
我看着她,表情极其焦虑,她转过头来望着我,冲我露出一个欲仙欲死般舒服的笑容,她的笑容从她的脸上戴着的那种电焊工常用的面具上的茶色玻璃后面透出来,我感觉她在用《电锯惊魂》里播放磁带时的那种低沉的沙哑音对我说:“Iwannaplayagame.”
半个小时之前,我们响应顾里“春季里来柳丝长,姑娘出门晒太阳”
的号召(其实是威胁)从房间里不甘愿地出来,躺在几张白色躺椅上,在小区里那块每天都有园丁修剪浇灌的三十平方米的草坪上沐浴阳光。
草地绿油油的,在初夏日照中显得金光四射。
旁边一块锃亮的黄铜牌子上用中英双语清楚地写着这片草坪的高贵血统:匍匐马蹄金与沿阶草以三比七混合比例交织种植。
顾里特别迷恋这块牌子,当初她发现了这块悄然矗立在草坪边上的牌子时,激动得像是找到了妈妈的小蝌蚪,双眼含着泪花。
我特别能理解她,要知道她生活里最喜欢看的休闲读物有两类:一类是保养品外包装背后贴的那张介绍各种物质配方含量的说明书,另一类就是公司里的财务报表。
因为这块铜牌的关系,她更加坚定地认为自己租在一个贵气的小区里,尽管最近搬进这条弄堂,用各种老别墅开文艺书店、文艺咖啡店、文艺花店、文艺香水店的文艺青年们越来越多,但她仍然一意孤行地又去和房主续租了两年。
其实她完全不需要靠这块铜牌来确认自己租了一个贵气的小区,她只需要稍微抽空瞄一下自己每个月的房租账单就能毫不犹豫地确认——那仿佛相当于我六个月的薪水。
其实除了那块双语铜牌之外,这个小区值得骄傲的事情还有很多,不仅仅是它的租金。
比如,有一天,南湘对正在草坪上铺着的毯子上做瑜伽的顾里说:“你知道么,以前张爱玲也住这儿。”
顾里用一个盘丝洞里倒挂在墙上的妖精的姿势,半眯着双眼,幽幽地从她白森森的獠牙里发出气音:“谁?张爱玲?这女人挺有钱的嘛,拍过什么电影啊?”
南湘:“……”
不过,无论如何,能在静安区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开辟出这么一块属于小区自己的绿地来,不是谁都有这个勇气的。
要知道,哪怕随便在上面盖个茅草棚之类的玩意儿,都能抵过莘庄一套装修精美的两室一厅──当然,物业没那么傻,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草坪的地皮价值以及日常养护费用,都算到业主们的头上了。
你以为一个月哗啦啦的物业费是捐给希望小学的孩子们念书去了么?
我们在躺椅上躺下没多久,远处,两个身材颀长、五官轮廓刀削斧凿般深邃的帅哥端着硬纸壳托盘里的几杯外卖咖啡朝我们走来。
你知道,上海的街头,一般托着硬纸壳托盘行走的人有两种:一种就是面前的这种严格按照时尚杂志上的广告模式来生活的人类,他们的纸壳里是一杯一杯的咖啡;而另一种,则是脚踏实地的居委会大妈,她们手里的纸壳里,托着一打新鲜的鸡蛋。
如果你关注过我们两年前的生活,此刻的你一定会猜测,会是简溪和顾源两个尤物勾肩搭背地走过来了。
他们用背吉他的方式来背网球拍,仿佛两只无时无刻不在开屏状态的雄孔雀。
但是,如果你关注过我最新的近况的话,你一定也会知道,简溪已经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他留下了一封让我痛不欲生的信之后,如同八月天里洒水车留下的水渍,一曲婚礼进行曲结束之后,刚刚还湿漉漉的地面,转眼就被烈日炙烤回了原样,无影无踪。
那么你猜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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