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洺本来高大的身躯此刻蜷缩着陷进沙发的中心,显得小了一圈。
他的脸比刚刚住进医院的时候明显消瘦了很多。
他腿上披着一条雪白的高地羊绒织毯,那是我帮他从家里拿来的。
当时我还特别小市民心态地在他的奔驰的宽敞后座上,横躺下来,将毯子裹在身上,享受了一下有钱人的生活。
我透过后视镜看司机的表情,他正色端坐,目不斜视,我想多年来他已经被宫洺训练得就算他车里载着张曼玉,旁边还有贝克汉姆在唱《爱情买卖》,他也会熟视无睹。
我走进来,他轻轻地抬起眼皮,对我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小到让人怀疑他是否点了头。
他和当年的崇光还不一样,他就算披着白色病服的时候,也依然能把这个湖边的白色监狱轻易地变成淮海中路上的写字楼隔间。
他让Kitty帮他搬来了两台电脑、一台传真机、一台打印机。
他甚至中途还召集了公司的一堆设计师来医院里开了个小型的会议。
我觉得他如果再这样住下去,很有可能整个公司会搬来附近上班。
我把咖啡放在白色的小矮柜上,旁边的打印机正在咔嚓咔嚓往外面吐纸,我低头瞄了一眼,非常熟悉的《M.E》杂志内页的风格,应该是下一期的稿样。
我把打印好的纸张拿出来归拢,然后把纸袋里的咖啡拿出一杯来,走过去把纸样递给宫洺,随即拿出一小包糖,撕开来往他的那杯拿铁里倒进去。
掀开盖子的时候,浓郁的咖啡香味将房间里寂静的空气掀出一股暖融融的骚动。
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
其实我只要一和宫洺单独相处,就会非常紧张。
他身上有一种类似伏地魔的气场,他无论站在哪儿,都像是一座巨大的干冰。
我低头玩自己的手机,假装非常忙碌的样子,然后顺便给Kitty发了一条短信:“你什么时候到啊?”
“已经在路上了。”
Kitty的短信十几秒钟之后就回了过来,她的信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的屏幕上,我的手机已经调成了静音状态。
半分钟后,我又收到了一条她的短信:“不要轻易企图和宫洺聊天,他不找你说话,你就千万不要挑起话题。
但是一旦他主动找你聊天了,那么,无论气氛有多么冷场,你都是那个需要负责把气氛搞热、持续营造话题的人。
PS.切记,手机静音。”
而这时,宫洺突然清了清喉咙,我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找我聊天,但是,他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安静地翻着他的杂志。
我松了口气,仅仅是刚刚那一个小小的动静,都让我感觉自己像猛地被人砸开了外壳的大闸蟹一样,脑浆四溢。
我拿出另外一杯拿铁,掀开盖子,喝了一大口,温热的丝绸般的液体滚进喉咙。
一杯咖啡很快就喝得见了底。
但是面前的车队依然排着长龙,丝毫不见挪动。
整个高架上的车辆首尾相连,看起来像一条喝醉了的蛇。
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会聚在一起,像一把电钻顶在太阳穴上。
Kitty随手把咖啡纸杯合上,丢在旁边的纸袋里。
她抬起手看了看表,七点多的上海交通状况应该能被定为反人类罪。
她脚上那双尖细的高跟鞋,在不断地刹车、换挡、踩油门中间频繁地切换着,她感觉自己都快要把车的底盘给踹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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