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天的唐宛如再一次站在这个墓碑面前,我觉得她有可能只是把手抄在口袋里,冷静地观看着众人撕心裂肺吧。
我找到了坐在墓地边石头长椅上的顾里,从她一片酡红的脸上来看,我知道她已经喝垮了。
因为她如果只是微醺的话,那么她脸上的粉底的遮盖力应该能维持住她白皙的肤色。
况且她脚边一字排开的三个空红酒瓶,就是犯罪证物。
我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我看起来就是一座富士山,脸上挂着雪,内心烧着浆。
我恨不得吐出火来把她精心雕琢的头发给一把烧光然后送她到峨眉山上去当尼姑。
“林萧,我破产了。”
我还没来得及吐火,顾里就兜头泼了一桶冰水下来。
我撑住自己的肾勉强站稳,难以相信我自己的耳朵。
后来,我每次回忆起那个夜晚,我都觉得非常地不真实。
也许是墓地这样本来就另类的场地,再加上夜半三更的诡谲气氛,让我始终不相信那一切是真的。
那个夜晚,就仿佛一个从头到尾铺垫着密密麻麻的伏笔和悬念的电影的最后五分钟。
我们的人生在那个夜晚昭然若揭,所有的秘密都像是无数的牡蛎贝壳般,被一阵浑浊的巨浪冲上了海滩,搁浅在光天化日之下。
整个天地间都弥漫着被太阳蒸腾起来的巨大腐臭和腥骚气味。
“你的意思是说,你爸爸从曾经的盛古公司里挪用了七千多万的公款,但是这笔钱却不翼而飞了?”
我没想到事情的开头竟然会追溯到那么久以前,那个时候顾延盛还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商业巨子,顾里还只是一个在学校里把财经杂志当八卦周刊看的富二代。
“对,说起来有一点复杂,我爸爸一开始是以员工及股东的医疗保险费用形式,连续累计了好几年,在整个数字累计到了七千万左右的时候,他把这一笔钱进行了第一次转换。
本来公司内部的保险费用,历来就是所有企业的边缘灰色地带,这种金融手法的操作本来就和‘洗钱’二字一线之隔。
在那之后,这笔累计了好几年的巨款,就开始不断地进行着各种金融衍生品的买卖交易,我这一段时间一直在翻阅公司没有被《M.E》收购之前的财务报表,我不得不说,顾延盛是个天才,他将七千万的巨款经过种种看上去是良性、但实则带有剧毒的金融衍生品多次交易之后,这笔钱就不翼而飞了。
哦不,这样说不对,应该说是,他将这笔钱从财务报表上彻底抹去了。
一般的会计,甚至是《M.E》在对我们进行投资尽职调查的时候,都没有发现这笔巨大的亏空。”
我已经有点听不懂了,我觉得这种对话只能存在于顾源和顾里之间,你用计算机语言去写一本小说,你能指望安妮宝贝能看懂么?就像你不能指望着那些每天玩期货玩做空的投行精英们,能欣赏得了:“月光下,我轻呕。
我需要新鲜的菜蔬,和安宁。
但我只是一个这样的女子。
她。
亦是这样的。
一个女子。”
我揉了揉太阳穴,问她:“既然这笔钱在《M.E》收购你们家公司之前就已经赔光了,那怎么会牵扯到你现在破不破产的问题呢?”
“我刚说了,我爸爸并不是赔光了这笔钱,他只是抹去了这笔钱存在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笔钱还在的,只是不知道去了哪儿。
如果有人要较真儿,上升到经济犯罪的程度去查公司的财务状况,也是能查出来里面有一个巨大的窟窿没有填上的。
用比较简单的话来说,就是那个窟窿还在,只是上面盖了一层纸板,上面种了花种了草,没有人知道罢了。
但是这洞太深了,谁要是一脚掉下去,那就是死。”
顾里又喝光了一杯红酒,她看起来完全没有喝醉,说起这些仿佛毕业论文般复杂的内容来头头是道的。
当然了,这是她的老本行,就像流在她身体里的血一样,我相信就算她睡着了,她在梦话里也是可以条理清晰地做一个小时《公司财务管理艺术》的专题报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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