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可好?”
将她扶上言忌驾来的马车后,水沐清也揽了衣摆在她身边坐下。
他的眼神并不与她交汇,随口问的也是亘古不变的家常。
似乎唯有这样问时,双方才存在某种灵魂上的契合——他们,是夫妻。
“家里一切都好。”
眉玺垂眸笑了笑,捋着自己的发,“但绸庄里,并不是很太平。”
她的意思很明显——素白的死算不上是家事。
水沐清没有答话,只是安静地望着她,寻究的目光颇有些深不可测。
眉玺敛眉又笑,“妾身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他颌首示意,她又接着娓娓道:“夫君的‘银壳一指’并不甚完美,虽正面出招常能以假乱真,但指尖真气过甚,若从背后出招便极易被对手循着指风破解。
若只用三分真气走否前泰后阵塑造虚像,兴许效果会更好。”
“银壳一指”
虽属武林绝学,但毕竟是白木老头闲得无聊时自创出来玩耍用的,有漏洞不足为奇。
连资质平平的她都能发现破绽,若是碰上其他高手,定会对他不利。
短暂的错愕后,水沐清“哈哈”
笑起,“幸好你整日只在闺阁里描蝶绣花,从不涉足江湖之事,否则定要成一代女侠了。”
他这一答,眉玺倒是怔了怔。
这个男人——分明是有心包庇她啊!
明明可以借题发挥甚至逼她坦明一切也不足为过——却反而为她铺了最好的台阶下,这样温柔得就好像——她所有的担心和猜忌都是庸人自扰,他根本不曾怀疑过她。
眉玺忽发觉得悲哀,不过两年未见,她竟越来越读不懂他的心思了。
“你不爱被点昏穴——那我点你睡穴,可好?”
不料水沐清忽然道出这么一句——纯然是不着边际的话。
眉玺讶然抬头,却见他将帘缦掀起了一些,而那看似不经意的一掀,却让眉玺整个人为之一震——碧琉当铺起火了!
浓烟滔滔翻滚,跳蹿着吞噬了原本算得上奢华的房舍屋瓦,贪婪得像食人的巨蟒。
熊熊的火光中,她看见一抹魅蓝的身影转瞬即逝。
那个衣衫半解,浓妆艳抹的男人临走前曾朝她笑了那么一下,风华绝代。
眉玺的脸色倏地变白,刹那之间,所有关于毕老板与伙计热情相迎的片段也离她远去了,再也触碰不及……是了,她早该料到——主上永远都有办法毁尸灭迹,无论手段多么残忍。
然而不等她思考下去,身边的男人已经不由分说地点了她的睡穴,“你不曾插过手,官府追究起来也寻不到你头上。”
水沐清神色漠然地注视着前方,“言忌,你只管直道回府便是。”
他心里有数,那个男人——与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男人,目前还不敢公然与水家作对。
第二章屏风·金钗
绿帘马车驶上了静谧的官道,车轮碾过雪花寂落无声,浩浩然一场冬雪覆盖了浮世的凹造,连同那些涅槃的喧嚣也离得远了,叨扰不及马车内的人。
水沐清静静望着靠在肩上酣眠的女子,望着她低眉顺目宛然贤妻的神情,莫名竟有一丝恍惚——不像,已经越来越不像了……
不过短短三年的时间,眉玺身上残留的她的影子,差不多就要消失不见——除了那落梅妆,除了那妙笔丹青,他似乎再也找不出其他,如似妃夷的影子……
固然妃夷端庄秀妍,但那秀致的眉峰间多少会有一些凌厉在的,眉玺没有。
固然妃夷知书达理,但她绝不会这般唯唯诺诺,眉玺却是。
她的眼睛如同两潭死水,任何风浪也拂不起半丝漪涟,没有温度、没有喜怒、没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