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里的时候,就像一个迷途中被人抛弃的小孩儿。
分明难过哀伤,但又拼命逼着自己去遵守一个无足轻重的军令,
淮生神色平淡了小半辈子,宇文钧从来没在她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而无边无际的战火还在燃烧,便如这好似看不到天明的长夜未央。
少城四起的火被赶来的虎豹骑们扑灭了,原地里只看得见几缕黑烟往上窜。
项桓蹲在一片焦土般的废墟中,四周是令人作恶的泥土气息,他低头将挡在面前的横木推开,半个坍塌的墙面就此失了支撑,乒乒乓乓全数倒了下来,真正成了残垣断壁。
秦征和陈文君站在他身后,看见少年沉默地跪在一堆残骸前,垂首清理着烧得面目全非的砖瓦,一言不发。
陈文君本欲上前说些什么,却被秦征拉住了,只朝她摇了摇头。
大火过后的废墟,满是碎成了渣的墙砖和布满火星的茶壶茶碗,隐约可见的衣裙布料针一样刺进双目。
不知从几时开始,项桓的动作越来越快,近乎疯狂地想要把所有的荒凉从视线中剔除干净。
斑驳的指甲在断裂的木板下猛地被崩断,刺痛让他骤然回过神来。
少年摊开掌心,看着伤痕间夹杂着的灰烬,冷风一过,遍地都是飞扬的尘土。
他茫茫然的想:宛遥也会在这些灰里吗?
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念头,项桓便感到一种铺天盖地的难以接受。
那是他如此珍惜的人,是他曾经连碰都不舍得碰的人……
这一瞬,全身上下的新伤旧伤毫无征兆地剧痛起来,疼得他快要直不起腰。
项桓一手撑在乱石碎瓦当中,另一手紧紧揪着心口的位置。
心里忽然莫名地动摇且迷茫——
我为什么要打仗?
我带着她去过安稳的日子不好吗?
哪怕这世间闹得翻了天,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孩儿,离战争足有千里之遥,自己怎么就把她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了?
项桓忍不住合拢掌心,抓了一把棱角分明的碎石,一颗一颗都硌着皮肤。
“将军。”
有个不懂眼色的小兵冒冒失失地闯入这片凝固的氛围之中,手头拎着还好几个灰头土脸的铁面军,公事公办地过来问他,“这些人全是在路上擒到的,满口说要向咱们虎豹骑投降,兄弟们拿不准,您看要不要……”
他话音未落,正瞧见这位年轻的将军猛然抬起头,一对眸子阴森得令人胆寒。
士兵还没来得及惊骇,长枪的银芒疾如流星,蓦地从眼前闪过。
紧跟着后颈忽的一热,仿佛有何种粘稠温腥的液体洒在了他脖颈上。
士兵不敢回头,却依稀能猜到,那被俘的铁面军大概鲜血溅出了数丈之远,因此泼了他满脸满身。
在场的众人皆让这场变故惊得呆住,直到对方的惨叫声撕心裂肺地响起来才蓦地回过神。
然而项桓的身形更快,雪牙雷霆万钧地扫过这群铁面人的队伍,将每一个都扎出足以对穿的窟窿。
“项桓!”
秦征眼睁睁地看着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急忙唤他,“大将军有令,但凡俘虏是不能够……”
少年却已经听不见了,手中沉重的战枪毫不留情地扫下一地尸山火海,鲜血顺着他的发丝滴落,将整个人都渲染成一只血淋淋的厉鬼。
他有成千上万的愤怒无从发泄,而“铁面”
两个字,正如刺进他心口的一根刺,在此时此刻,成为了所有罪恶的源头。
一条胳膊斜里横飞出来,直逼他们面门,秦征赶紧护住陈文君飞快避开,项桓杀得太过血腥,他几乎把一切残忍的手段全数使了出来,让这个不大的院落成了铁面军葬身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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