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闳回答得极快,言辞也并无隐瞒。
但这个回答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景虔示意他随自己一道在苑中拂花小径上并行,然而话题却骤然从孟苍舒换到其他:“萧掾吏对花木之道可有深知?”
尊上之人的话实在使人难以参透,自己的好友孟苍舒是大活人,又不是一花一木,他们的话题是怎么绕过来的?
萧闳恭敬跟在景虔身后,见他在一丛分外艳冶之花前停下,也连忙站住脚回答:“下官无有涉猎,实不知也。”
此刻黄昏已逝,景府仆人早已点燃或皮或纸的灯烛,将一团团柔情绰态的淡金色光晕悬挂在树梢或放置足畔道旁的庭燎当中,层叠的扶疏花木便是在夜里也争奇斗艳、尽态极妍,但多以纯白或幽蓝二色居多,只有他们面前这一丛不知教什么名字的花,猩红吐蕊夺人眼目,俗媚风韵与整座院子的雅致高华全然不符。
“年轻人心无旁骛励精图治是好事,我们这些老了不中用的才会在闲散之事上花功夫。”
没有应对的萧闳仍然得了赞赏,更让他惴惴不安。
景虔含笑道:“那萧掾吏想来是不会知晓这是什么花了。”
“烦请司徒大人赐教。”
“此花名为踯躅,百姓呼其俗名杜鹃,是山野到处可见之野花。”
说到杜鹃,萧闳却是再清楚不过,他自幼苦读,不认识的花木典故也能信手拈来:“下官不才,曾于楚辞汉赋中略得一二,杜鹃鸟是古蜀国君主望帝精魂所化,悲鸣啼血,血绽踯躅花,因而又叫杜鹃花。
此花乃是古圣贤人之典由来,意象如思民之悲与哀婉之别,诗意隆盛。”
“说得不错。”
景虔轻捋自己那一把极其漂亮的胡须,却未看萧闳,只望向那一丛灯下耀眼似火之花,“你博览群书,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从前如何已是过往之事,当下人们如何看待此花,便又是天差地别。”
“下官卖弄,请司徒大人恕罪!”
萧闳正要下拜,却被景虔含笑制止。
“今日只是雅意闲谈,你若不懂,老夫告知你便是,也不是朝堂考校,你不必如此拘谨。”
“是……”
萧闳这样说着,可汗都快流下来了。
景虔这位大司徒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野门生遍地,自己如果说错一句话丢了官职都只是小事。
可是奇了怪了,这样的人物为何今日非要自己来陪着逛园子赏花?
他仍在脑子飞速转圈之际,景虔已然向他娓娓道来:
“如今累世公卿与名门士族的私邸花园里多爱种清雅之花木,芙蕖莲华和淡蕊清梅自不必说,那数十种兰花也一直备受青睐,哦对了,最近还流行起养昙花。
前些日子老夫受邀去到孟鸿胪私宅雅聚,一群人等到深夜,就为了恭候他那株自巫羊郡取来的雪昙须臾盛开。
老父这才知道,原来如今人人园子里都供着这样一株神仙似的昙花,一到要开的时候,便邀请亲朋好友秉烛彻夜赏玩。
你说是不是有趣?”
萧闳没听出哪里有趣,他官职卑微,哪有机会去到这样的宅子里参加这般集会?可孟鸿胪三个字却要他万分警觉!
这不是从前欺辱过孟苍舒的孟氏本家么?
也不知道景司徒是否知晓孟苍舒和孟氏本家的恩怨,如若知晓,跟自己说了和孟氏的私交难道不怕自己与孟苍舒的私交也在,会将这话传出去么?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和小孟人微言轻,就算知道又怎样?想来是他多心。
于是为了接话,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凑趣顺着景虔的话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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