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像……”
他喃喃自语着,脚步虚浮地靠近前去。
哪里像?分明就是两个人。
如果伽蓝的画像能够分毫不差,没道理石韬的画像会有偏误,那么,除了第一眼的印象,细看到底哪里像?
祖道重看着红生怔忡失神的模样,不禁莞尔:“再怎么像,说到底也是两个人。”
没错,再怎么像,说到底也是两个人……
“要说神气是绝对不像,五官分开看也没多像……”
“这一看,又不觉得像了……”
“虽然你猛一看很像他,但你们根本就是两类人……绯郎,就算在你眉眼中能找到他的影子,可我们相处了那么久,又那样亲近,我不会把你混认成他……”
伽蓝没骗他没哄他,可惜只有亲眼看了才能相信。
红生望着画中人恣意张扬的美丽,恍然明白这样精彩的一个人,怎可能介入别人的感情——这样的人,只可能色授魂与,不可能做个含混不明的虚影。
画中的石韬面向天王,目光朝向却与众人不同。
他的眼神似乎微微流连身后,恰好与双目前视的伽蓝遥遥相对,令人不得不怀疑这巧合是别有用心。
一瞬间便有些唏嘘,红生尚不及感喟,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高呼。
“爹爹!”
红生回过头,看着小小的石翡挤进自己与道重法师之间,高昂着脑袋盯住壁画上的人。
“看见了?他才是你爹爹。”
红生对目不转睛的石翡低声说。
石翡呆呆望着画中石韬,小手却缓缓抬起,依旧扯住了红生的外裼。
红生拂袖退开一步,径自转身面向祖道重,失神了半天才道:“法师,在明天离开前……我想去东宫看一看。”
夜阑将尽,大军待发。
李闵看着气喘吁吁挪向外殿的伽蓝,双目在烛光中阴鸷慑人:“你还是要走?去看些断壁残垣,有什么意义?”
没有什么意义,只是想去看一看,只是无端觉得,一切都该终止在那里。
烈火中濒死的绝望与恨,是自己带给他们的吧……怎样才能赎他的罪?伽蓝一片茫然,只知道捂住剧痛灼烧般地刀创,咬着牙蹒跚离开琨华殿,一步一挪往东宫去。
凛冽夜风迎面刮来,大军铁骑声在身后渐渐模糊,接连三天的焚烧使东宫坍塌成一片废墟,不时有焦黑的余烬翻卷着飘过脚边。
待到黎明大军撤离,邺宫将被无数冤魂的戾气盘踞,成为一座死寂的空城。
他选择回到这里,是否就能在众多魂灵中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伽蓝泪眼朦胧地跪在一片废墟之中,双手埋入厚厚的灰烬,有一瞬甚至错觉到一丝余温。
他将脸埋在手中,哭腔吹拂起细碎的炭灰,呛得他咳出几口血沫。
迟走一刻晚来一步,竟是这样痛苦。
一切都该结束了吧?那么疲惫,真的该结束了……
红生站在远处,盯着东宫废墟中那一团痛苦挣扎的影子,静静看了许久。
身旁扯着他袍袖的是一路执拗跟来的石翡,此刻正摇摇晃晃着对红生撒娇:“爹爹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回去吧……”
如果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转身离开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
“爹爹走吧,玉奴害怕……”
他也害怕,如果转身离去,今后该如何开始;如果走上前去,今后该如何继续……
茫茫人生的湖海,他们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浮萍,不能自主,又何必在意一刻的聚散?也许眼前的踌躇不过是乱世中一个微小的选择——颠沛流离的漫漫长途,到底是两个人结伴还是一个人走?从此万水千山黄泉碧落,是做游魂孤独而自由,还是做他的眼珠、做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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