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慕之兀自冷笑了一声,目光再转向罗疏时,却又渐渐变得柔和,“我知道你和梅卿都在替我担心。
我不是妄自尊大的人,也清楚自己不过是血肉之躯,焉能刀枪不入?可是就算怕,我也不能认输——恶棍有恶棍的气焰,我也有我自己的气节,不战而降,那是耻辱。”
“大人的心思我当然明白,”
这时罗疏轻轻皱起眉,仍旧满心担忧地劝说韩慕之,“只是此乡自古多有不羁之民,百弊丛生,积重难返,大人你便是尽了这三年之力,可是之后呢?谁能保证下一任县令也和你有同样的主张?我和陈县丞只是担心你在县中贸然施加缉捕,却不能歼除蟊贼,反为其伤。”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韩慕之叹了一口气,此刻将她的担忧尽收眼底,深邃的双眸不禁与她专注相视,用极认真的语气问道,“罗疏,希望你不介意我旧事重提。
你被白蚂蚁劫上船的那天,回县衙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当时你是不是想跳湖自尽?”
罗疏望着他点了点头,没说话,双眉却因为噩梦重现忍不住蹙得死紧。
“聪明如你,那时候都无助到一心求死,你有没有想过,其他妇人若是也遭遇到同样的劫难,该有多么恐惧和绝望?”
韩慕之深深凝视着罗疏,一字一顿缓缓道,“你说你明白我的心思,其实,我更加明白你的心思。
今时今日,有恶人逼得弱女子生不如死,我好歹是个堂堂男儿,又身为这一县之主,却不能站出来伸张正义,那么还有谁可以保护你们呢?”
罗疏闻言微微低下头去,这时低垂的睫毛就像浓密的双帘,掩去她眼底浮动的泪光。
她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稳住自己的呼吸,待到心神稍定,才低声对韩慕之道:“大人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有道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倒要看那帮恶徒能凶悍到何等地步。
既然大人已经拿定主意,清剿白蚂蚁这件事上,罗疏虽是一介女流,也会竭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还有,谢谢你……能够真心体恤受难的女子。”
这时韩慕之点了点头,又见罗疏这般动容,为了缓和气氛,便故意笑着指派她做事:“看来我真得去城隍庙求雨了,才和你说这么一会儿话,墨就干了。
你既然谢我,就别傻站着,过来替我磨墨。”
罗疏听了他口吻轻松的吩咐,不禁有些羞赧,却还是挽起袖子走上前,拿起砚滴往砚台上添了点水,拈着墨条细细磨起墨来。
堂中一时安静下来,韩慕之拿起笔继续写公文,罗疏则站在一旁侍奉——这时两人之间的距离比昨日对弈时更近,气氛不知不觉便随着行动呼吸而渐渐微妙,罗疏有些耐不住,磨了一会儿心便乱了,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糟了,陈县丞还在堂外候着呢,他派我前来做说客,指望我能劝住大人,结果反倒是我被说服了……”
韩慕之闻言挑了挑唇角,语气里充满了事不关己的悠闲:“随他等去,背着我打如意算盘,就得自食其果。”
第二十四章祭龙神
“好么,我一片好心好意,你们俩倒沆瀣一气,把我给坑了!”
陈梅卿崩溃地瘫在官帽椅上,用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哀怨瞪视着韩慕之和罗疏,“你们当白蚂蚁是那么好抓的?这帮人行踪无定,诡计多端,只怕三班的衙役还没出县衙,就已经打草惊蛇。”
“那就想个办法,将他们一网打尽。”
韩慕之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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