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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流金铄石;南方蝮蛇蓁蓁;西方流沙千里;北方冰雪峨峨。
我在茫茫天地间四顾,却只能徘徊踟蹰,清醒意识到自己孤立无援的险恶处境。
我一筹莫展,只得用五石散与酒继续麻痹自己,正当暑日,我如困兽般在自己府中暴躁打转,醉醺醺脱去上衣,伏在堂中石砖上贪凉。
这时家仆前来禀告:叶臻将军求见。
“不见。”
我翻了个身,从牙缝里龇出一句,麻木的心沉沦在醉意中,忘记晨昏。
从午后一直睡到深夜,寒意渐渐浸入我躯体,使我略略清醒了些。
这一夜星光粲然,照得我身子皎白,像困在岸上不能再挣扎的鱼。
这时庭中深草簌簌响动,我懒得回头看是狐是獾,却听来者脚步声登堂入室。
“仁远……”
熟悉的声音自我背后响起,我翻了个身,看着德宣长跪在我跟前。
“仁远,我不做官军了,我做你的贴身部曲,可好?”
说什么蠢话!
我想张口骂他,可宿醉使我喉咙发干,两眼发涩。
我恍恍惚惚,只记得睁着双眼与他长久的对峙,思绪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溃散,最后只哭着嗫嚅出一个字:“好……”
这年九月,官家在式乾殿病逝。
翌年春,司马岳二岁的儿子即位,大赦天下,是为永和元年。
才将二十四岁的我,领着褚太后的恩旨还乡扫墓,归期无定。
我坐着牛车由德宣一路护送,回到长沙。
同年冬天,我的儿子在长沙王府出生。
面对襁褓中的儿子我手足无措——这弱小的孩子能够昼夜哭闹,勾着我五石散的沉疴,使我烦躁不安。
看着终日躺在榻上的病妻稚儿,素来讨厌弱者的我越来越不耐烦,我知道这样心烦意乱很危险——我既然回长沙,就绝不能重蹈覆辙。
这样的时刻,我忍不住想念德宣。
只有他这样的强者,才能解我身上积年的毒。
我前往蒲圻军营找到他,被他带回叶家戒酒。
整个冬天我就住在他家的温泉别墅里,我戒除五石散,逐步减少热酒冷食,在清醒中被温泉的热汽包覆,浑身疼得就像要死了一样。
德宣抱着我,将竹榻一天天挪近滚烫的温泉,我只能借欢好时麻痹的滋味来忘却些疼痛;然而他诸般的温柔总是堵住我向高峰攀援的路。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就恬不知耻地想要解决——可德宣虽是自愿被我拉下水,要我引导他施虐,却仍令我觉得自厌。
鄙陋如我,怎能容忍他将我视如珍宝?罪恶感使我逼他动粗,他的折磨抵消了我的虚空不安,这苦痛成为我获得高潮必须的代价。
“德宣,我现在是长沙王,身上不能再落下伤痕……但你且想想办法,哪怕让我短暂窒息也好……”
这一刻我多么微贱、催促的话又是多么无耻;我禁不住流下眼泪,却真切地悸动到不能自拔。
于是三寸宽的衣带缚住我的脖子,缓缓勒紧……
我还是不要德宣做我的私兵,多年的物欲混缠使我并不能停止盘算——我想德宣若能靠带兵出头,再靠他助陶家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这念头使我蠢蠢欲动,又使我越发痛恨自己;每到这时候,我都会忍不住将德宣从我身边赶走,或者我自己远远躲开。
有时我也会去临湘山看望堂弟处静,虽然他已决志隐居,从来不肯出山见我;但这并不妨碍我去散心。
我坐在临湘山前的磐石上,遥望白云深处虚渺的青峰,仔细回想分别时堂弟黝黑的眼睛——论起来他与我命运差不多,同样幼年失怙,同样被叔叔折磨,同样独自寂寞。
我捉摸着堂弟的选择,然后长叹——他这样家财万贯奴仆成群的隐居,十五岁就服药修道,亲故外人一概不见,真是最好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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