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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不论玄菟郡王是死是生,辽东郡王,只能等待。
温热的黑貂大氅披上肩头,红生抬起脸,看见替自己披衣的是一个陌生羯奴,府中奴婢都畏缩在这人身后,怯怯地看着自己——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狰狞的辽东郡王吧,红生寒着脸拢紧大氅,牙缝里龇出一声:“滚。”
眼前大胆的羯奴纹丝不动,他一怔,隐约想起这人叫伽蓝,前不久刚被自己从人市上买来。
黑暗中高大的人影太有压迫感,红生禁不住后退一步,才发觉双脚已然冻僵。
“背我进堂,记得脱鞋。”
他冷眼看着高大的羯奴在自己面前驯服地伏下身子,宽阔的肩背卑躬,像平稳的舆。
红生扳着他肩头斜倚上去,冰冷的脚踩住羯奴温热的掌心,蜷身伏在他压低的背上。
奴婢侍儿张开罗伞,簇拥着红生回内室,一路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无数只手扶持,罗袜上的碎冰在身下僮仆的掌中化开,脚心湿滑却渐渐回温。
身体就这样暖起来,终于不再发颤。
心底焦灼等待燃起的恨意莫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怅然寂寞悲凉无奈的等待,是认命地等待、战战兢兢地等待、继续地等待。
事不关己的厮杀在天明时见了分晓,红生烧掉平日里与近臣往来的信笺,派老仆乔装出门打探,自己斟酌着修书几封,派人秘密送出。
不久即知,夜里与哥哥交战的是四王兄慕容恪,一听见这个名字红生的泪水就涌出眼眶——这是燕国唯一的一个,能让哥哥毫无胜算的名字。
树倒猢狲散,等来这样的结果,他连如何善后都不知。
成王败寇,他清楚自己无法抽身,只等燕王来将他缉拿,谁知过了两三天未见动静,让他在茫然的等待中竟生出一线希望。
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赴死的。
红生思虑再三,诸王之中,平日只有九叔慕容评对自己有些好脸色,而他与四王兄一向亲密,也许正是生机所在。
忐忑修书一封问候试探,没料到九叔竟回信相请,这是连日来孤立无援的自己收到的第一封信,红生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餔食前他迫不及待地驱车前往上庸王府,被僮仆一路悄悄地引进客堂,上庸王慕容评正斜倚在坐榻里埋头玩着一根笛子,红生上前跪下行礼,谢自己救星那般恭敬虔诚。
慕容评却不慌招呼他,擎着笛子吹了几下不成调,将之递给红生:“来,绯郎吹得好,给九叔吹一个。”
“叔父……”
红生抬起头望着一身素孝的九叔,接过笛子吞吞吐吐道,“您不是在孝中么?”
“不妨事,”
大腹便便的慕容评在上坦裘嘿笑,“你不是不守孝么,今天你是客人,九叔为你主随客便,九叔是不是最疼你?”
蓦然地不安窜上心头,红生低头看着手里的笛子,被一丝屈辱揪痛喉头——可他又能怎么样呢?事到如今,已经没人能帮得了他。
红生木然抬起手,将湿润的笛孔凑在僵硬的唇边,缓缓吹响……
第卅八章琥珀·肆
他从不知醉到深处是怎般感受,自小身体不好酒量又窄,没人会逼他喝过量;可那日九叔却恶作剧般不停灌他,一杯接一杯,总是在他要退却时哄道:“四郎马上会来,绯郎,你不想见见他么?”
是的,他想见见四王兄,看他态度究竟如何,才知道自己到底能否继续苟活;心头惨淡亟待消解,他由此不再拒绝,人渐渐陷入酩酊昏聩……红生依稀记得自己吐得不省人事,有婢女上前为他宽衣,扶他进内室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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