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让在座几人心中都有些沉重。
孟云君目视着前方千篇一律的道路,深吸一口气,将坠落的心捞起来,使它不至于沉到最底下:“当年……”
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低声道:“当年这事发生的时候,我去得晚了,没能……”
“我不是在说你,”
晏灵修打断他,良久后才继续道,“我自己都没在。”
罗子书不由得闭紧了嘴——饶是书呆子情商堪忧,也知道此刻不能提出“那你们干什么去了”
之类的疑问,他抱紧了资料,和常妍一起冒充起了空气。
车辆在沉默中走完了接下去的大半路程,强大的生理本能征服了立志做隐形人的罗子书和常妍,咕噜噜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他们腹部响起——从昨晚到现在,他们一口水没喝过,一口饭没吃过,意志能撑住,空荡荡的胃也撑不住了。
孟云君绕了一点小路,把他们放在了服务区。
休息站前人来人往,几家快餐窗口雾气蒸腾地支着摊,炉子上保温着玉米棒,香肠在自动加热机里慢斯条理地翻滚,车窗一打开,香味就勾勾缠缠地钻了进来。
罗子书和常妍快活地奔着食物而去,孟云君把车拐进停车位里,熄了火。
没了发动机的嗡嗡响声,耳边陡然静默下来,让人颇有几分不适应,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和煮玉米的甜味混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腻。
他问晏灵修:“下去走走吗?”
晏灵修轻轻地“嗯”
了一声,推开车门站在一旁,等孟云君锁好车子,两人默契地避开人群,并肩走向了角落里的绿化带。
这个服务区不算大,公共厕所和停车场就占了差不多所有面积,余下的摆了一家便利店、一张凉亭几张塑料椅、两三个不占地方的快餐窗口,就塞得满满当当的了,绿化带只有小小十来平米,也没怎么收拾过,无序的杂草疯长,将掉了漆的健身器材孤单单地围在中间。
喧闹的人声从另一边传来,衬得此间更加静谧。
他们慢吞吞走到尽头,不约而同地在围栏前停住了脚步。
明亮的日光泼洒而下,无声地炙烤着两人间的气氛。
此时距离他们从前世醒来已经过去了小半天的时间,该冷静的都冷静下来了,该深思熟虑的也在脑海里默默地过了个遍。
晏灵修站定,无意识地玩着一片牵牛花叶子,把那可怜的绿叶在指尖卷来卷去,感受着身侧沉默的空气,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不知怎的就脱口说了一句:“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话一出口他就咬住了舌头,太生硬了,连此世他们重逢时都没说过这么生硬的话。
他紧张地想找两句软和话找补一下,可惜平时就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以至于现在绞尽脑汁,也临时变不出一条如簧的巧舌来,只得徒劳无奈得看着这句话落地,砸出一片后悔不迭的烟尘。
孟云君却是轻笑了一下,云淡风轻道:“到处都走一走吧。
嗯……虽然不在天枢院了,但我还是驱邪师,不能抛下自己的本职工作不管。
比起做院长时终日案牍劳形,俗务缠身,到民间去,也不失为做实事的一个途径。”
“还有吗?”
“还有……”
孟云君微微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像是有什么重逾千斤的东西压在他的声带上,让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还有,就是去找你了。”
晏灵修不知道自己该摆什么表情,所幸孟云君并没有在看他,他也没有在看孟云君,这点得来不易的空隙让他得以舒一口气,放松自己的情绪随波逐流,想到哪里说哪里:“……很辛苦吗?”
“不辛苦。”
“说实话。”
孟云君哑然失笑,有些无奈于晏灵修的刨根究底。
他很清楚自己的天性里是有些古怪的偏执的,不然不会孤注一掷地拿性命冒险,试验侥幸成功了,发现除了活得长点,想找的人仍旧找不到,也没有沮丧得跳进河里泡成一条浮尸拉倒。
然而在此后的漫长的年月中,就算是等待最无望的时候,他也从没想过要把那些事说给别人听。
伤疤撕下来,不仅自己要痛,旁观者也会被这血溅三尺的画面吓到的,要是感同身受,也无非是让对方陪着一起唉声叹气罢了。
那时候他都不吭声,更何况如今已是千帆过尽,就更没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