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是这样,还是免不了被推搡。
瑾穆只有收起伤感,反过来展开臂弯护着鱼郦,两人从闹市街衢出来,正欲回宫,瑾穆发现鱼郦被街边的一对男女吸引了注意。
一对少年少女,虽然衣着粗陋,但容颜鲜妍,少年将热气腾腾的糕饼捧给少女,“快吃点,此去路途遥遥,路上要饿的。”
少女只吃了一点便不肯再吃,将糕饼推给少年,催促他快吃。
两人捧着这么一点吃食在街上再三推让,令鱼郦看得入了迷。
瑾穆了然,心道她一定是想起了自己的小竹马。
只觉心里酸溜溜的,还有种诉说不明的委屈,回宫的马车上眼看鱼郦靠在车壁上小憩,忍不住抬手抚向她的脸,却犹豫了,不曾向前触摸。
鱼郦睁开了眼,正对上瑾穆的手和那一张伤感的脸。
“主上……”
瑾穆凝睇她片刻,莞尔一笑,将手收了回来。
他指指自己的左颊,“你这里有东西。”
鱼郦抽出绵帕擦拭,瑾穆适时道:“好了,干净了。”
两人一路再无言,安静地回宫。
彼时雍明尚年幼,不知忧愁,正缠着乳母给他将志怪话本里的故事,见他们回来,又改缠上鱼郦,非让她给自己将故事。
那话本写的是泰山忘君的故事。
忘君是天界叱咤四方的战神,传言他容颜俊美,但记性很差,因为忘记了赴蟠桃盛宴的日子,被天帝降罪,罚他下界历一世悲欢情劫。
雍明懵懂地问:“什么是情劫?”
鱼郦搂着他,想了想,答:“大约就是不能和自己喜欢的女子在一起吧。”
瑾穆正坐在书案前下最后几道旨意,闻言握笔的手一顿,拖出了长长的墨痕。
他抬眸看向鱼郦,目中满是不舍,却还是开口:“窈窈,没有时间了,你也要快些收拾东西离开。”
鱼郦不肯,瑾穆罕见对她厉色:“你曾说过会一生效忠我,遵守我的指令,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他冷声质问,鱼郦招架不住,默默哭了许久,流着泪点头。
可是她还是回来了。
被赵玮下令一刀刀割剐时,他知道她就在密道里,他生怕她会沉不住气跑出来与赵玮拼命,因而不管有多疼,他都紧咬牙关不肯发出一丁点声响。
这是他唯一能为鱼郦做的事了,无关皇权,只是他李瑾穆最后一次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
他以为一切都会随着他的死而了结,可是没想到在他死后,他的魂灵从尸体里飘出来,飘荡在鱼郦身边,像受了某种禁锢,再也不能离开她了。
他眼睁睁看着鱼郦利用密道将雍明送走,自己又回来,守着他残破的尸身不断哭泣,而他想要安慰她,伸向她的手却再也碰不到她。
触手所及,只有一片虚空。
真是遗憾,活着的时候顾虑重重,想要碰触她却不敢,而死了,真的是再也碰不到了。
整整半月,鱼郦守着他的尸身,他守着鱼郦,直到赵璟率军入宫。
那是瑾穆第一回见到赵璟,是他的姑娘心心念念的小竹马,瑾穆跟在鱼郦的身边,看着这两个人相互牵挂、相互怨恨、相互做戏……当赵璟离开,鱼郦就像卸下了重重面具,整个人伏靠在案桌上,面上的悲伤深浓至极。
瑾穆开始看不懂她想做什么,只觉得这两个孩子都太别扭,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却谁也不肯先示弱,非要绷着劲儿出口伤人。
他被禁锢在鱼郦身边,哪里都去不了,时常于深夜盘腿坐在她身边,像个老父亲似的絮絮叨叨:“这样不行,你得要拿捏他,让他听你的……”
他明明知道鱼郦看不到他,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可某一瞬间,鱼郦会失神地将目光落于虚空,呢喃着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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