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心。”
面对父亲,他头一回将自己的心意展示得这般坦然彻底。
可转而想到沈氏一门皆是天姿翘楚之辈,严氏一介商贾,怕是难以见容于父亲……却听父亲继续问道:“既是真心,怎会落至这般境地?”
沈知书不由讷讷,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严馥之不肯随他回京的始末。
父亲似乎能看透他心中在想什么,又问:“她可知你是真心?”
沈知书沉默着,一时竟无法回答。
……虽然他从未真切说出口过,但她又岂能不知他的真心?倘若她竟果真不知,那便是当真枉费了他这一番情意。
片刻后,沈知书道:“纵使她知道,然严氏乃北境重贾,潮安漕司更当避嫌。”
父亲闻言不置可否,只是道:“世间难得两全之事,全在取舍之间。”
听到这个,沈知书的思绪瞬时翻飞回六岁那一年,母亲温柔地向他解释,父亲当年的取舍是什么。
而他竟至此时此刻方能感同身受地理解到,这是多么说易行难的一个词。
(十)
北境战火一夜骤起,中宛降地反寇流窜,仿佛只是几夕之间,国朝天下便变了个样。
沈知书赴任潮安北路转运使还不到半年,便赶上了这一场大战。
狄念领军奉旨于北境设宣抚使司,经略两国兵事,而潮安、建康、临淮三路的转运使司亦遭朝廷临时编改为随军转运使司,战时一切后方调度皆由三路转运使会同京中三司处置。
筹粮、押械、造甲、修砦、安置流民百姓……这些事情哪一样是做起来容易的?狄念在北境戮力奋战,而沈知书在使司衙门又何尝不是忙得夜不沾枕,已接连有数月未曾好好歇过一觉。
偏就在此时遇到庞幕押粮遭火焚毁。
整整三万石军粮,一夕尽毁。
因这祸事,沈知书方得了机会去严府借粮,谁曾想继大半年前临回京时的那次不欢而散之后,这一回二人间竟又再一次地不欢而散。
负气走在冷风中的沈知书自然想不到,他深以为辜负了自己一腔深情的严馥之为了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筹得三万石粮食借给他,在之后竟一连折卖了严氏在西面小州县的七个商铺,又以高价去收购与严氏平日交好的商贾家中的私粮,这才凑足了庞幕亏空的那三万石军粮。
自然,气性之高如严馥之者,绝不会让沈知书得知她出借的这三万石粮食是怎么来的,从头到尾皆是轻描淡写地令人觉得她这事做得轻而易举。
而她对他的一片心意,亦是被埋藏于那轻描淡写的轻而易举之中,不曾令人深觉。
……
之后又过了两个月,逢孟廷辉奉旨北上议和,途径潮安北路,借道青州府,欲宿于严府一晚。
那一夜沈知书出城迎接孟廷辉,将其一路护送至严府,谁知严馥之待他冷淡,而他不愿在旁人面前失了颜面,便亦冷淡回之,随即便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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