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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温热的鼻息在这样春寒料峭的时节,最是清晰,仿佛深冬时蹭着皮肤过去的细小雪花。
霍修垂眸看她一眼,看怀澈澈抬起头,眼周确实有点发红,但眼珠也一如他刚才在里面看见的那样,没有眼泪,干净中透着一丝动物般天真的懵懂。
面对这样的眼神,霍修好像也被剥夺了掩饰自己的权利。
“笑你觉得我好。”
他说着,笑容略微加深两分。
霍修回答得坦诚,怀澈澈却走了个神,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感觉他的步伐很稳,一双手臂仿佛被注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让她有一种自己好像不是百来斤的人,而是一根羽毛的错觉。
这种稳定的滞空感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最大地模糊梦与现实的分界,怀澈澈歪着头看着人行道旁,路灯的光从叶片的间隙中,营造出一片如梦似幻的细碎斑驳,被耳畔忽然响起的一声海鸥鸣叫带回了刚到海城的那个夏天。
怀澈澈当年因为太迫不及待,直接拎着行李箱就从家里跑了出来,提早半个月,准备先把海城逛个遍。
她先订了海城当地最著名的海景酒店,逗留了小一周,把酒店附近所有大大小小的街基本都去了一遍,然后在一家小酒吧里,遇到了也是提前来海城,却是为了赚取学费而出来卖唱打工的萧经瑜。
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她还不怎么敢喝酒,就端着杯橙汁儿坐在台下听了全场。
虽然怀建中基本不在身边,但他的意志却一直贯彻在她妈李月茹对她的管束方针里,怀澈澈长这么大,从来没去过酒吧,而她就读的私立高中虽然为了升学率,以优厚的条件和奖金挖了一些寒门子弟进来,但在怀澈澈印象里,他们都没有什么才艺,也不怎么说话,每天都在以一种背水一战的姿态拼了命的学习。
换句话说,怀澈澈从来没见过像萧经瑜这样,从清贫中来,却自由又坚强的灵魂。
她连着去了好几天,酒吧的酒保都已经对她熟悉了,戏称她为小橙汁儿,大概是看出她就是奔着萧经瑜来的,总明里暗里地想帮他俩认识一下,但萧经瑜总是来去匆匆,到了点就拎着吉他走了,让他们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后来,开学前的一个晚上,萧经瑜最后一次登台演唱,整个酒吧的人都在为他践行,玩笑地大喊着苟富贵莫相忘,怀澈澈也不知不觉待到了很晚,后来老板大手一挥,让萧经瑜送怀澈澈回酒店。
回去的路程不短也不长,路上还有很多和她一样出来旅游的游客在散步。
路灯的光从棕榈树的叶子里透下来,微咸的海风一点没有八月底的燥气,空气中充满让人舒服的湿润凉意。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萧经瑜在前,怀澈澈在后,她看见男生的手一直在往自己的裤子上蹭手掌心的汗,好像和她一样紧张。
那时候他们确实都太过青涩,一路上怀澈澈跟他聊了好多不重要的话题,萧经瑜也一一回答,直到目送男生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的时候才想起,电话学校,她一个也没问。
后来她回去懊恼了好久,直到后来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重新遇到,她感觉这可能就是天意,是注定的缘分。
可是现在想来,当时的阴差阳错,会不会也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天意呢。
毕竟她肉体凡胎,只能凭感觉办事。
但老天爷一定清楚地知道,那天晚上所有的朦胧与梦幻,都不过是她的错觉。
萧经瑜不喜欢她,从来都没喜欢过她。
霍修把人扶进副驾,自己绕回驾驶座准备开车的时候,才发现怀澈澈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两行泪,而她本人好像并未察觉,只目光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空调出风口,偶尔眨眼。
他当然知道现在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不适合伸手出去帮忙擦眼泪,但他不动,怀澈澈也不动,任由泪珠子把卷密的睫毛变成好像被雨水压弯的细枝丫,在风雨中瑟缩颤动。
悬挂不住的雨水很快只能在重力影响下簌簌滴落,每一滴都好像在无形之中撩动他非理性的神经,与他大脑中用来克制行为的脑前额叶展开拉扯。
显然,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霍修迅速落败,伸出手去,拇指把她脸上的眼泪往旁边揩,粗糙指腹接触到女孩子滚烫而细腻的脸颊,皮肤与皮肤的摩擦间被灌进眼泪,细滑到几乎没有了触感。
怀澈澈不知道是没发现自己哭了,还是没想到霍修会突然伸手过来,整个人懵了一下,也忘了反应,只呆愣地看向驾驶座方向的人。
“别哭了。”
她能听见,但无法分辨他在说什么,只觉得男人声音很沉,就着这片漫无边际的夜色听着,如同热带丛林中,被湿热的夜风带到跟前的,遥远的嘶吼。
眼前全是眼泪,怀澈澈什么也看不清楚,在停车场暗淡的灯光下,就连男人的身形都是模糊的,仿佛此刻天地之间唯一的清晰就是不断在她脸上摩挲的微凉指腹。
她从脸到耳根全都被酒精着了色,吹着车载空调的暖风,原本整个人已经逐渐趋于昏昏沉沉,直到此刻,皮肤上交叠的触感与温度让她如梦初醒,一把打开了霍修的手。
男人手指修长,指节骨微突,整条小臂犹如钢浇铁铸,怀澈澈一巴掌打过去几乎没怎么撼动他的位置,手心却被力的作用震得一阵发麻。
怀澈澈终于借着这点疼,想起此时此地不是十八岁那年的海城,身旁的男人也不是萧经瑜,而是别人。
“抱歉,”
霍修被挠了一爪子,好脾气地把手收回去,“你突然哭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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