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嚜看了她一眼,目光瞥见她鲜血淋漓的胳膊和手指,眉头皱了起来,口中嘀咕道:“怎么伤成这样了?先上药吧。”
“先生,此地不宜久留……”
刘盈还想说些什么,申嚜拍了拍她的肩膀,竟头也不回地往墓底走去,一边道:“你见过黄泉老人了?”
他已经笃定,却依然问了句,褶起的眼角有隐约的笑纹,让人看了,忍不住涌上丝丝暖意。
一个是草堂老人,另一个是黄泉老人,都是姓申的,到底是血浓于水。
无论口中说得多么生疏,又或是拉清了界限,说什么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当听说起自家兄弟,语气还是掩不住的亲近。
刘盈心中一暖,和声道:“是。”
申嚜又问:“他告诉你,老夫就被困在这十层墓室之中?”
刘盈跟着他走了几步,点头,忽然想到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于是又应了一声“是”
。
“你根本不用来。
老夫在这儿住得很好,不见日月,不见星辰,静得很,心境倒是越来越从容了。”
“可东夏的律法……”
当年惨死这条律法下的才子文人数不胜数。
申嚜分明是因为研习西丘文,而锒铛入狱。
谁也不知道天封城主顾琅,到底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炮制他!
刘盈急急想劝,可是眼神忽然接触到申嚜唇角那丝微笑,心里忽然觉着一切的语言,都如泡沫沉淀下去。
那些雪白、细腻的泡沫,一点点浮于水面,然后沉下。
她觉得自己的心境,也沉淀下来,不复方才的急切与彷徨。
可越是如此,心头越发觉得有些怪异,似乎是一个即将被揭露的真相,抵在脑海最薄弱的一层,跃跃欲出。
申嚜一点儿也不把东夏的律法当一回事!
他为什么能如此淡然?
他有何护持?
这三个问题,宛如巨鼓敲在胸腔,迫得她抬头看着申嚜,明亮的眼眸似浸在水银中的两丸黑琉璃,透着明澈而冷静的光华。
她问:“先生与顾琅,到底是什么关系?”
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她问的是“什么关系”
,并不是问“有没有关系”
,直接从自己在墓室中所见,判断出顾琅和申嚜,绝非“官民之间”
的关系。
其一,倘若是官与民,顾琅纵是心胸再宽广,不会放置水牢不用,反而让申嚜待在第十层,行动自如,无人看守。
其二,倘若申嚜与顾琅全无半点干系,为何此时不和自己走?
申嚜笑了笑,刘盈忍不住想,是不是墓室中的生活把当初有些孩子气、有些喜闹的老顽童磨砺掉了尖锐的棱角。
如今刘盈眼前的这个老人,比当初摧残她背下西丘勾角繁复的文字时,更添几分疏朗与大气,却自有一股从容风范。
试问,若顾琅要申嚜死,他岂会有如此心境。
申嚜拍了拍刘盈的肩,眼中流露出一丝暖意,“老夫没看错,刘宽的女儿果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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