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除了最初看我那一眼之外便再无表示。
我驽钝地错失了解释的机会,试图讲点什么的时候,已经是说什么都徒增尴尬的局面。
在充斥天地的雨声中,我撑着伞陪那个人走完了一条单行道,心中一直埋怨着自己的鲁莽行动。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漫长得好像整个世纪,终于抵达马路对岸时,他忽然说:“要右转了。”
“诶——啊。”
第一次的交谈就以这样语焉不详的方式结束。
那个人的住所与我所租住的团地只隔着一个街区,从外貌来看是狭小逼仄的合租公寓,院落里栽着一株病怏怏的樱花树,通往楼梯的走道堆积着如山的杂物。
他停在那一堆杂物前,回身与我对视。
雨幕挤进房檐与雨伞边缘的缝隙,他没有开口邀请我进门,我也想不出合适的话题。
两个人沉默着点头致意,然后分道扬镳。
皮鞋叩击混凝土楼梯的声音一直回荡在雨声里。
次日晚上,在便利店门口停下自行车时,我注意到咖啡馆里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心生茫然地迈进便利店,我来不及思索缺席与大雨之间的联系,便被店员小姐以意外的方式迎接了——对方在我开口之前就把肉包和野菜汁装袋递给我,还打包了一罐店里卖的冰咖啡。
“那位先生送给您的哦,那位MIB先生。”
长年夜班而变得熟稔的店员小姐露出伤脑筋的神情拒绝了我的付款。
她以眼神示意着对面的咖啡馆,如此解释道。
我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谁。
Meninblack,这个谑称还真是意外地合适。
怀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弱期待,我询问道:“是认识的人吗?”
“Mr.MIB?”
店员小姐摇头道,“今天早晨是第一次光顾,戴着口罩,感觉挺帅气的嘛,但是不认识。”
“这样啊……”
我道了谢,将袋子拎到了落地窗前惯用的座位上,头一次在幸福的加餐时刻也感觉到心神不宁。
……在道谢吗?为什么没有当面对我说呢……戴着口罩出门,到底是习惯、还是被夜雨淋到感冒了啊……
热气腾腾的肉包依约提供了熟悉的飨足感,接下来就轮到营养健康的野菜汁。
然而,在视线不经意扫过对面空荡荡的咖啡馆之后,鬼使神差地,我却选择了那罐黑咖啡。
冰凉的液体涌进喉咙,我被呛得大口咳嗽起来。
啧,苦死了。
那场夜雨奏响的小插曲,至此戛然而止。
再次相见时,我与那个人依然维持着点头之交的友谊,尴尬与暧昧都融进那夜的大雨里消失不见。
只是,在享受肉包与幸福感的间隙,我开始更多地思考关于他本人的事情。
譬如说,那个人是艺术家吗?他有一双适合记录也适合沉思的眼睛,望着烟蒂发呆的姿态,就好像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他是独居吗?窄小的公寓很难给更多人以荫蔽,正如睡城不足以被称为栖息之地;他会为何事而微笑、烦恼或者哭泣?我想看那张小田切让一般轮廓鲜明的脸上浮现更多生动的表情……
我还有更加冒昧的念头:
那个人,他会允许他人靠近吗?
或许要怪我自恋过头,对着他那样矜持的视线,我也能解读出一种微妙的渴求——与他本人带来的距离感格格不入、隐蔽却诱人的一种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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