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一夜,他知道自己这几根老骨头,犟不过手握大军的永王,想要的,也不过是为东堂辗转腾挪出一线生机罢了。
那么,就给文臻扒拉一个好位置,以后的事,便交给她了。
这边朝议纷纷之声还没平息,那边急报便已经如星火一般被传递入大殿。
“报——西番进犯!
夺我徽州!
屠城三日!”
……
苍南首府。
季怀远展开一张信笺,细细读了三遍,在蜡烛上烧了。
他在府中站了半夜,天明的时候去巡视了季家军营,作为新任的家主,掌握手中的军队是一件必须要做的功课。
注视着检阅台下看似军容严整,实则人数已经比以往少了许多的军队,他眼神深思。
回城的路上,他想看看城中的民生,想再次感受一下这偌大土地和无数臣民都归属于自己的美妙感受。
他的队伍很长,护卫很多,仪仗快要比得上皇帝,周围的百姓已经习惯了季家在当地皇帝般的地位,都主动垂头闪避行礼。
季怀远骑着马,扫视四周,志得意满。
却忽然有一队人,牵着牛,赶着羊,从道路的中间慢悠悠地过,丝毫不理会浩荡的仪仗被堵了。
季怀远微微皱起眉,放慢了马速,等着前头的护军将这些不知礼数的百姓驱散。
谁知等了半天,还是被堵着,他探头一瞧,就看见自己的护军衣甲整齐,和那群一看就是留山土著的百姓交涉,却并不敢大声催叱,那群人不理会,这些皇帝亲兵样的军士便只能等,连带他也只能等着。
片刻后,护军头领赶来,抹一把头上的汗,向他请罪。
“家主,前头是一群留山人,化外之民,不知礼数……”
“为何不敢驱散?”
季怀远打断了他的话。
那头领怔了怔,半晌,露出一个苦笑。
“家主,以前是这样的。
但是留山现在有千秋盟,留山的百姓学了很多古怪之术,性子越发桀骜,再也招惹不得。
前老家主还在的时候,就已经下令尽量不要和这些人一般见识……”
季怀远沉默了,注视着那群人慢吞吞地走远,再看看自己的护军那副如释重负的神情,心上飘过一丝霾云。
先前烧掉的那封信的几句话忽然掠过脑海。
“……君意图偏安一隅,却不知虎狼之侧岂可安?君坐拥大军,独镇天南,却臣服于竖子之手,焉不知这血性勇气如烈火,一衰便再而竭乎?”
……曾经叱咤南疆的季家,何时也这般畏事怯懦了?
一旦畏缩和退让成了习惯,便再也直不起腰杆了。
季怀远微微闭了闭眼睛。
一忽儿眼前是季节被捆在床上活活喷毒气死前狰狞的模样。
一忽儿是留山漫野繁花里,一身锦绣的燕绥,和他用最淡的语气,说着未来五年的计划,提前几年便将季家的未来做了定论,将季家的军力做了瓜分。
一忽儿是深宫夜奔那夜,救走自己的那匹巨犬,那巨犬尾巴下有些稚嫩的字迹,那惊鸿一瞥的孩子笑脸,后来他派人打探过了,燕绥和文臻有一子,目前不确定在何处。
他想,就是那个孩子。
这样的祖孙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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