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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竹脑中纷至沓来,一忽想到昔日里三人联袂同行,一忽又想到以后天各一方,再见甚难……思绪万千中,人疲劳至极,不知不觉却是又睡过去了。
待她再次醒来对,屋中洒满金辉,已是到了黄昏,头沉欲裂,她勉强抬了抬手,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覆到额上,入手滚烫,竟是烧了起来。
她无奈苦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恕,平日里太过依赖赵洛,他一走,就失去了自理能力,以后不能如此了,怎也要置上三五仆役不是?
人一病,便连脑子转动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她口渴半晌,方省的要去倒水,勉强下了地,倒了杯茶水来,颤抖着送到口边,咽了两口。
茶水已冷,入喉一片清凉,舒服了一下,到了腹中却激的她一个哆嗦,只觉浑身冷的不行。
她正要重新回到床上,门外却传来了叩门的声音,文竹一喜,莫不是赵洛回转了来?不,不可能,那,难道是杨花或者卫燎?
她扶着墙,一步步向外挪去,敲门的人却也不急,徐徐地叩着大门,敲上三下就歇一歇。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文竹终于挪到了门口,赵洛口硬心软,却并未真的把门锁死,只叫文竹在里面插上。
她的手摸到了门插上,却觉得平日里单手就可拿掉的门插此时重若千钧。
文竹咬紧牙关,费力一拽,咣当一声,那门插却从她手里滑落,大门开了一条缝隙。
文竹只来的及望了一眼,门外站了一对夫妻,男的清俊儒雅,女的倒是相貌平常,是两个陌生人,她眼中闪过失望,随即头一昏,却是歪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待文竹悠悠转醒时,身上却是轻快了许多,额上覆了条湿巾,传来阵阵凉意,她睁开眼,看到了一张安详的脸,正对着她淡淡地微笑.她越过眼前女子,扫了眼周围,却是在自己房中。
文竹立时知道,她是被这夫妻救了,文竹昏过去以前只扫了她一眼,当时只觉此女相貌过于普通,与她夫婿不大般配,此时正眼打量了几下,却越来越是心折。
眼前女子荆钗布衣,却掩盖不住一身淡然的气质,她面上带笑,却给人无忧无喜的感觉,恍惚间,似乎到了寺庙之中,心灵异常宁静下来。
文竹猛地想起,初见到这夫妻二人时,第一眼被那男子的仪容吸引了注意力,第二眼却随即转到了这女子身上,可见这女子丝毫未曾被她夫婿比了下去。
那女子倒了杯水来,凑到了文竹耳边,脸上满是慈和,声音柔和宁静,开口道:“你方才在门口昏了过去,我们擅自把你扶了进来,我家相公略同歧黄之术,给你稍稍诊治了下,应是思虑过度加上吹了些冷风,身体疲劳以致发热,我叫他去左近采些草药来。”
文竹用胳膊撑起了半个身子,那女子立刻体贴地拿过一个软垫放到了她身后,文竹顺手接住掉下来的湿巾,轻声道谢:“我家相公访亲问友去了,此时家中只有小女一人,多亏了二位的援手,不然还不知道要变成甚么样子了。”
那女子淡淡地一笑,便不再言语,对于文竹的感谢处之泰然,看她风淡云轻的样子,文竹确信,对于这个女子来说,救了文竹确确实实地不过是举手之劳,谢亦好,不谢也罢,她一样会做。
如此淡泊的女子,文竹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对她起了三分好感,遂主动攀谈起来,却原来这夫妻二人待儿子长大成人,就把家业丢给了儿子,两个人出来游山玩水,行走四方。
文竹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了,和这个女子相比,居然远远不如,听她说起南蛮烟瘴之地,最深处有那食人生番,在极北的冰寒之地,又曾遇到用冰筑房的土著。
一件件,一桩桩,从她口中说来,都如同家长里短的小事一般,偏偏就是因为如此平淡无奇,听上去才更为可信,平静的叙述中带着一股惊心动魄的刺激。
文竹听的入迷,羡慕不已,暗忖,等赵洛回来,就央他一起,在去边远之地逛逛。
两个人相谈甚欢,却是没有注意这女子的相公已然回返,他腰间挂着药篓和药铲,知晓有女眷不方便入门,守礼地站在门外轻唤了一声,声音柔和,温柔已极。
那女子立刻对文竹露出了抱歉的表情,见文竹略有慌乱,她安详地笑了笑,安慰文竹道:“你且稍待,他应是采了药来,我去去就回。”
她果然出去片刻就回转了来,轻声笑道:“他已经为你熬药去了,顺便做些稀饭来给咱们充饥,擅自动了你家中的柴火米粮,等走的时候,我们会留下些银两。”
文竹生平未曾受人如此恩惠,如何肯要她的银子?当下就撑起身子,笑道:“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姐姐如此却是见外了,何况姐姐所以滞留也都是为了照顾我。”
那女子不再坚持,文竹观她神态,十分确定,等她走时定会留下银两,此人貌似随和,实则固执无比,原则问题绝不肯让出半步。
过了半晌,那男子煮好了一锅小米稀饭,盛了两碗给她们,又拌了一碟泡萝卜,浇上了些许红油,看上去甚是诱人,文竹夹了一块,口感清脆,酸酸的带着一点辣味,吃起来十分舒服,就着这碟泡萝卜,文竹连喝两碗稀饭,还想讨要却被那女子坚辞了,她温柔而坚决,文竹只得悻悻地放弃了。
胃里吃了东西立时舒服许多,过了片刻,那男子把熬好的药交给了自家娘子,那女子端起汤药,一勺勺的吹凉了,喂给文竹吃了,文竹被照顾的无微不至,心中泛起了丝丝暖意,那女子收拾了碗筷就要退下时,文竹扯住了她袖子,央道:“姐姐若是无事,不妨在此多住几日罢。”
那女子放下手中餐盘,松松地握住文竹的手,文竹自然地松开了她的袖子,她把文竹的手塞到了被子里,又为她掖好被角,温柔地看着文竹,理所当然地道:“你还没有好,我当然不能走。”
不能走,她说不能走,而不是不会走,一字之差,文竹心道,好强的责任心。
她放心的合上双眼,药效上来,很快昏昏的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时,她睁眼,又是那安详的笑脸,一双手已经温柔地覆到了文竹地额头上,那女子轻声道:“退了烧呢。”
文竹亦觉得身上轻快许多,当下就要洗漱了下床拜谢这夫妻二人,却又被那女子阻止了,她温言软语,明明是商量的语气,却让人无法拒绝:“你再多躺半日好吗?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文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把已经踩到了鞋子的脚又缩了回来,乖乖地躺回床上,又被灌了一碗苦药。
那女子从行囊之中翻出一本书来,就坐在文竹榻旁,安静的读着,文竹药劲上来,又迷糊了半晌,醒来时发现她还在读书,不禁好奇,问道:“姐姐读的甚么书,如此专注,想必很是有趣罢。”
那女子嫣然一笑,也不答话,只把手里的书稍稍合上,让文竹看了看封面,上面赫然三个大字,金刚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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