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庆娣也会聊些外界新盛的玩意,比如满街巷的网吧,比如爱娣常挂在嘴边的流行曲。
她为他打开了一扇窗户。
在他殚精竭虑地思索自己二十多年人生中的种种错漏的时候,她打开窗户,让他看见这个世界很大,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有时候接待时间结束,姜尚尧回到监室里,合上眼回味庆娣说的那些话、谈论的那些事,他总莫名地感觉自己象沐浴在晨光里,那种清新的温暖的、让人心灵平静的滋味让他不舍得睁开眼、脱离幻境。
转眼就是五月底,庆娣实习期即将结束。
姜尚尧意识到大概是最后一次会面,他居然有抹模糊的慌张浮上钝滞麻木已久的心。
玻璃窗外庆娣仍旧兴致高昂地在讲述上一次的春游,她谈到那些从不知春游二字的孩子们在熟悉的乡间是如何的雀跃时,眉宇间盈满欢乐。
姜尚尧打消了询问的念头,静心听下去。
直到临走,他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庆娣如往常般说了一句保重就此离开。
他有些气愤自己的不舍。
在经历过那些之后,他万分明白,将自己交托给任何人都是极其不智的行为,包括自己的情绪。
但面对现实又颇有些无奈。
姜尚尧唯有回忆庆娣说过的那些事,想象当时的情景,借助脑子里充满欢乐的想象洗濯日渐阴暗的灵魂。
孰不料八月的时候,进了接待室,姜尚尧停下脚,有些愣怔。
“我回来了。”
向来文静沉稳的沈庆娣冲他俏皮一笑。
姜尚尧缓步走过去,拿起话筒,对方又一次兴奋地说了句:“我回来了。”
接着便微张着嘴,望着他良久也不说话。
“发什么呆?”
他问。
庆娣抿住嘴,然后感喟地扯扯嘴角,分不出是想笑还是想哭,随即他就听见她说了句:“我终于又看见你笑了,这次,你笑进了眼睛里。”
这个答案让姜尚尧不知作何表情。
他沉默地审视内心,是有很久了。
怀着仇恨怨怒与不甘龟息在黑暗中,即使俯阅人事,也不外泥淖丑恶。
笑容?能让他开怀而笑的过往岁月,早已枯竭断灭。
“回闻山还是冶南?”
他岔开话题。
“回冶南。”
庆娣坐近一些,很正式地宣布:“准确地说,这两个月,我写完了论文顺利毕业了。
接下来,我会在冶南、不对,是冶南的望南乡工作三年。”
“恭喜。”
“我和你说过吗?望南乡小学旁边就是一大片槭树林子,再过几个月……”
庆娣有些陶醉了,“推开窗子,就能看见满天满地的红叶。”
那时候,你也快出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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