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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是上好的六安瓜片,王夫人素日里最爱的;水,是今年下第一场雪时,特意从梅花上采的雪水;泡茶的人,是伺候王夫人多年的金钗儿,时常被她夸作茶艺第一人的。
“大冷的天,这不温不热的茶怎么吃?可见是我平日纵了你们,连杯茶也不会泡了。”
王夫人只手指碰了碰茶盅,便板着脸斥道,又挥手将茶盅扫到地上。
金钗儿吓得腿一软,重重地跪下认错请罪,却不敢哭也不敢分辨求饶。
王夫人就是这样的性子,说你有错就只管认便是了,说不得她气过了也就罢了;可若是你哭哭啼啼地犟嘴求饶,那就触了她的霉头,少不得要向你施展施展她的手段。
果然,王夫人骂了两句,又叫金钗儿再去沏茶来。
看她面色稍缓,周瑞家的松了口气,小心地陪着她说话。
今日在荣庆堂,大老爷父子俩的话可不怎么中听,太太虽不便向他们发作,可想来心里是窝火的。
这会儿若能冲着丫鬟泄出来,倒也是好的。
不多会儿,金钗儿又捧了茶盘进来,将茶盅轻轻摆到王夫人面前。
因王夫人嫌方才的茶凉,金钗儿特意沏地热了一些,又得防备着烧嘴烫牙的,好容易拿捏住分寸了,才敢往她的面前端。
谁知即便是这样,这一趟也还是落了不是——太太又嫌淡了。
一杯热茶,分毫没有糟践,全都泼在金钗儿身上。
金钗儿委屈地想哭,却又不敢,强忍着在眼眶打转儿的眼泪,仍旧跪着认错。
面上不敢露,心里却不住埋怨,太太不知在哪受了气,却拿她作伐子。
如此又来来回回好几趟,不是凉了就是热了,不是浓了就是淡了……一杯茶折腾了半晌,王夫人也没喝到嘴里。
屋里屋外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都吓得不轻,缩在角落里减少存在感。
虽看着金钗儿实在可怜,可她们也有心无力啊。
王夫人还想着方才贾赦贾琏父子俩的话,越想心中就越气,禁不住指桑骂槐起来,“作死的小娼妇,可见是不把我当正经太太的,连杯茶都不好好伺候,不是这样就是那样,还要你们作甚。
这荣国府只要还是我当家,就容不得你们这样放肆……”
她好生在金钗儿身上泄愤了一回,心中的气儿好歹平顺了些。
只是,金钗儿就倒了霉。
腊月的天,前两日的雪还没化,过了午后就又开始飘起雪花来。
王夫人罚了她在院子里跪着后,就好像忘了还有这一回事,差点就被冻成个冰人。
直到贾政从外面回来,才叫人抬回去。
罚了金钗儿之后,周瑞家的服侍了王夫人歇晌儿,就带着人退了出来。
王夫人虽闭着眼可没有睡着,心中乱糟糟地,一会儿嫌弃老爷没用,一会儿又心疼贾珠的身子,一会儿还要操心元春的前程。
最后,所有事都归结到一处,那就是大房那一家子实在太碍事了。
若没有大伯贾赦,自家老爷便能承袭爵位,不必在六品小官的位置上苦熬多年。
老爷有了一品爵位,那珠儿的前程也有了保障,不必再为了科举日夜苦读,生生熬坏了身子;元春也成了名正言顺的荣国府嫡长孙女,不必再纠结于生父的官职太低,还要讨好大房的人。
想到这些,她心中不由暗恨。
贾琏虽是个蠢的,却该死的命硬。
这么冷的天,在冰池子里泡了那老长时候,竟都没能冻死了他。
真是……白白浪费了她的那些安排。
况且,她原不把那父子俩放在眼里,可今日仿佛与以前有些不同。
贾琏的生母死得早,在他两三岁上就没了,从那以后她就对贾琏百般笼络,让他成了二房的跟屁虫。
往常她还暗笑贾琏是个蠢的,可这大病了一回,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难道,贾赦对他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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