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好了身子,犹豫片刻,终究穿上了中衣。
系好衣带往床边去时,郁濯已经躺在里侧,闭上了眼。
沉默一瞬,周鹤鸣问:“头发已经干了吗?”
郁濯轻轻哼了一声,不知是否梦呓。
周鹤鸣小心翼翼掀开点被子——就这么一床,他上榻隔开楚河汉界似的距离,又不死心地问:“睡着了么。”
“睡着了。”
郁濯眼睛没睁开,没好气地嘟囔道,“再扯被子漏风进来,一脚把你踹下去。”
周鹤鸣闷闷地“哦”
了一声,以指风掐灭了床边的烛焰,周遭顿时陷入黑暗,他躺下来,身侧是郁濯泡完温泉散发热气的身体。
就连这人的呼吸起伏也可以听得很清晰,黑暗之中,视觉之外的一切感官都会变得异常灵敏。
郁濯蜷着身子,朝他这里挪了一点。
周鹤鸣立刻要再往外躲,被郁濯抓住了手腕。
“别乱动。”
郁濯冷冷地说,“多大的人了。
就这么点地方,你不嫌冷被子全给我。”
周鹤鸣近乎能感觉到他指腹下微微跳动着的脉搏,流淌着小兽一样勃勃的生命。
这方温泉舍许是太暖和了,檐下的冰棱也被捂化,戚戚沥沥地化作水滴落,这夜没有大雪,窗外却恍若落了雨。
屋檐下的水滴声很轻,屋内郁濯的呼吸声更轻,绵密细致如莫格河滩春末的暖风,吹得人心也跟着微微发痒,像是枝头将发新芽的枝桠。
周鹤鸣的喉头悄然滚动,在幽微的夜色中偏头瞧郁濯,捕捉到他眼下那颗乖顺的小痣,一时出了神。
周鹤鸣恍若坠进了云雾里,酒劲儿又伴随着暖意窜上来,窗外也渗进了月华,在这方小小的榻上流淌着,不知将入谁的梦中。
这感觉不但一点不糟糕,甚至称得上新奇。
好似他们真的是一对琴瑟和鸣的爱侣。
困意后知后觉地包裹住了周鹤鸣,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终于阖上了眼,陷入久违的酣眠。
岑寂的长夜里,忽尔又刮起阵狷狂的风,檐下水滴石上的声音清越极了。
今夜抵足而眠,莫约各自好梦。
***
第二日一早便回了煊都,冬祭在即,煊都的天气久违地好起来,漫山覆着银素的雪,郁濯那头杂事打点得七七八八,一日见完尾陶,自深柳祠回府路上,瞧见个半大的孩子骑着父亲的肩膀,给自己门前挂上只大红灯笼。
小孩咯咯地笑倒在父亲臂弯里,郁濯将视线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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