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坐在床头,出神的望着秦钟的脸,想着,长这么大,第一次接触快死的人,本来心里应该害怕的,但如今看着他这般模样,又觉可怜可叹。
一同服侍宝玉过来的李贵上前低声劝道,“秦哥儿要走怕是还需一些时候,二爷不如回去歇歇再看。
老太太那儿出门时千叮万嘱不让久留,二爷您看,天色也不早了。”
宝玉置若罔闻的问着秦钟那兄弟,道,“他这样,也没吃药吗?”
那人道,“怎么没吃。
好几副下去,都不见效。
如今这样,也再难吃下了。”
宝玉回头再度看向秦钟,想起秦可卿大殓时他躲在房中偷哭的情景,又想到馒头庵里他娇柔含笑的神情,心中一阵泛酸。
可见这命数是上天早已注定好的。
该走该留,任谁也躲不了。
宝玉呆呆的坐在床边半晌,李贵几次上前劝他回去也都只当未听见。
只到半个时辰后秦钟猛地呕吐起来,口中不断流出些许秽物,不住喊痛之时,李贵才大惊失色忙上前抱了宝玉往外走,“秦哥儿怕是不行了。
二爷快去外面站着,免得沾了煞气。”
“你,”
宝玉被他一语顶得既是气又是无奈,只得眼睁睁看着秦钟的兄弟在里面一阵折腾后黯然走出来摇头道,“去了。
走得也算安详。”
宝玉差一点当场倒那里——痛得那么厉害也叫安详?
但总归人已经走了,别无它法,宝玉长叹了一口气,将荷包里的几锭碎银子都倒了出来递给秦钟那兄弟,“你拿这些,给他办得风光一点。”
碍于李贵执意不肯放人,宝玉只好站在屋外瞧了一眼,心中默默道别后,转身走了出去。
马车经过宁国府时,见通往荣国府东大院的墙垣楼阁全被拆除,新的亭榭楼台都已建了七七八八,竹树山石等物也堆放了满地,只等完工后一一摆放妥当。
宝玉掀起帘子正看得津津有趣,只听见一人骑马从旁经过时喊了句,“这不是宝哥儿的马车么?”
宝玉抬眼去看,只见一人策马停在车边朝自己笑着,长相普通,穿的却是极好的料子。
这个节骨眼上,宝玉也顾不得假装一事,忙朝李贵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人是谁?”
李贵在马车外回道,“是薛府的薛大爷。
宝姑娘的哥哥。”
薛大爷?
宝玉在脑中仔细想着,哪个薛大爷?薛仁贵?薛丁山?
不过那天晴雯说时,好像不是这个名字来着。
回头见那薛大爷还猛盯着自己发笑,宝玉只得下车笑道,“薛大哥,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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