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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原来是孟启元的近身侍从,挨次捧着盛放糕饼的漆盘。
舒情神情委顿,没精打采地拽着丈夫一只手,眼泡肿得核桃相似。
孟启元不见异色,挥一挥手,侍从陆续呈上面巾盥盆:“两位尊客歇息可好?昨晚在下多有失礼,还望尊驾不计小过。”
秦在渊一夜未眠,精神头仍不减,随手抓起几块糕饼:“哪里,是我言语冒犯在先,门主肯一哂而过,便算是大恩大德啦。”
他见阮钺食欲不振,盯着摆在面前的高脚莲花盘,两眼发直,心中好生奇怪。
孟启元伫立门边,面容苍老如一尊石翁仲。
舒情无声地靠过去,眼里又滴出了清泪。
二人用毕早膳,便要上船。
孟启元忙笑道:“我送你们一程罢。”
不料舒情扽住他的袖子,扯之再三,只不放手。
他低声道:“情妹,我一会儿就回来的。”
秦在渊不无戏谑地观赏着这一幕,阮钺却分明看见,舒情转身时,右手抚上了小腹。
大船像来时一样御风而回,离岸边还有半里之遥,就见岸上云旗猎猎,放眼望去,全是身着白衣、头戴黑巾的汉子,岸边停了一带无主的渔船,像浮萍遮满了水面,船上蹲着一列乌黑的炮筒,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湖心岛,舱蓬拆除,堆满了一袋袋的火药包。
就中一人乘车而来,纶巾鹤氅,斯文打扮,举着西洋镜窥探船头,想必看见秦在渊的手势,抑下人众,弩箭迟迟不发。
孟启元强作笑颜,饶是身负奇艺,一下子成了这么多兵器的活靶子,也不能再摆出从容自在的架势:“敢问龙泉兄,此是何意?”
阮钺也望着秦在渊,想到他昨夜的反常,难道早已联络岸上的陶荏,要将不肯听命的玄刀门一鼓荡平?
秦在渊脸色也不大好看,两人夹辅着孟启元,不教他暴露在弩炮射程中。
将他们送到叩门石边,孟启元才拱手道:“人都道乌角巾秦舵主乃是乱世英雄,在下今日方肯置信。”
秦在渊朗声大笑,青玉扇坠在掌心抛了抛,掷给孟启元:“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日后玄刀门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就是!
我的子孙见物如见人。”
孟启元无物可送,望着身后侍从,声音低沉而有力:“往后我门中弟子,不得伤秦氏一人,违者可共逐之。”
秦在渊仰天打了个哈哈,笑声陡收,眸中寒光一闪:“玄刀可敌天下武器,不知是否敌得过自己?”
这句话音量甚轻,只有阮钺和孟启元两人听到。
阮钺一怔,有个念头闪过,苦于抓不住,孟启元已躬身谢客:“我会记得。
后会有期。”
舟船隐没在岛周迷雾中,秦在渊这才转向陶荏,似嘲非嘲地打了个揖:“陶舵主,幸会啊,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阮钺看见,陶荏脸上的恭谦似干裂的石膏,很费力才压下抽动的嘴角:“龙泉兄真会说笑,往常学生忙于荆扬两州庶务,不及去拜会各位哥哥。”
他向阮钺致礼,阮钺在他身上嗅到一种很不喜欢的气味,略一偏身,让开了这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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