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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下木屐,把裸足伸进泉水中,留衣疲倦倚在柱子上,凉爽的感觉从趾尖一直传遍全身,可依旧困乏得睁不开眼睛。
几日来,一直硬拉着白石来梦到处游玩,没有坐车,木屐上新扎的结绳都生生走断了。
已是五月节,上自宫廷禁内,下至平凡民户,都在自己家中插满上好的菖蒲,到处可以看见一簇簇的青绿迎风摇曳。
留衣和来梦换了一身平民的衣服,走在平安京整齐干净的大路上,热热闹闹的吆喝声,四周的小店早已经开始贩卖避邪的木牌,仔细一点,还可以闻到很松软的稻米香。
姑娘们把菖蒲的根叶和用紫色丝线编织成的长辫束在一起,挂在熏香的袖子上,风吹来,晃晃悠悠的,别有几分情趣。
来梦总是绷得很紧的精神逐渐放松下来,替心爱的配刀买了一个中国穗子,难得这样高兴,有时还会无意识地向身畔的留衣看了一眼,然后,又非常迅速地滑开了。
午后的阳光照得皮肤生疼,走得有点累,就把整个身体都埋在了河堤的苇草中,一时兴起,留衣轻轻丢了一块颗石子,优美地飞跃,打了好几个漂,咚——,白银的水花四溅,来梦的脸上湿漉漉的,那双眼睛在熊熊燃烧的夕阳下直直,狠狠地瞪过来,犹如刚开锋的刀,炉火纯青。
那双眼睛太明亮,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直直凝视,一圈圈水纹下沉淀着深深的悲哀。
每次遇见,总是心头一紧,那是要经过怎样的酷烈无情,才可以宁静如斯。
这样一个遗世独立的人,而留衣……留衣喜欢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层层薄雾,微笑着,也是强迫着,向躲藏在其中的人伸出自己的手。
“留衣,早膳准备好了。”
狠有规律的小碎步,虽然已是中年,女人却依然显得年轻,一件白绫单衣,外罩二蓝的薄罗衫,舒适地向后披着,长长的青丝垂在身后,清秀而浓密。
迷迷糊糊地挪过去,好像四肢都纠缠到了一起。
耳畔传来女人多年来一成不变的话语,既然身体孱弱就不要再操劳,萝卜也不可以再用来做主食,必须改善膳食,好好调养。
“明白了,小督——“
或许和朝颜相比较,一直陪伴在身畔的小督更像自己的母亲。
早些年一时好奇曾经问过她,被父亲这样对待,可有怨恨?她只是想了一下,搁下手中的古歌集子对留衣说,唐土有一种叫做纨的丝织品,那里的女子常选用洁白如雪的纨,裁制成扇,送给她们心爱的人,汉诗里就有这样一首,“新裂齐纨素,鲜结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如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狂飙夺炎夏。
捐弃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一想到这些,自身的卑微的不幸也没有什么足以怨叹的了。
答得深深浅浅,却让留衣突然觉得,也许就是这份灵秀曾经吸引过父亲吧。
主上派来的侍从一早就已经等候在宅邸门口,留衣换了一件染成青朽叶的直衣,束上素白的腰带,就匆匆忙忙进了宫。
迎面而来的女官们,淡红粉白嫩青的织物,七层重叠着,用扇子遮住脸,小声嬉笑。
依照往年的规矩,女官首把一个五月节的香球赠送给了留衣,装着细碎的麝香,沉香,还有一些菖蒲和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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