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剪烛火剪到天明,叫下官罢了早朝,径直回了禁中文书院。
赵宣和一进门便见刘窠在庭前踱步,还未来得及出声,那人忙不迭在满是积水的石砖跪了下来。
赵宣和一皱眉头,伸手去拉他:“休恁地跪,寡人何尝叫你跪了?”
刘窠应了声,站起来。
“近日言官又弹劾陛下,陛下应作些思量。”
他道,“陛下别看我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我......也不想拖累陛下。”
赵宣和是世间第一个夸他善绘鱼的人。
“他们说起你了。”
赵宣和道。
刘窠抖了抖袖子,笑道:“那又如何,我还怕口舌是非么?陛下,你日前说想去江南,如今心思可曾变化?”
赵宣和本在看水洼里的倒影,听他说话,抬起头来。
刘窠还是老样子,没形没款的荆钗布衣,笑起来疏朗如初。
“去趟临安。”
他道,“我祖居。”
赵宣和上次出京华,还是去看自己陵墓的时候。
第二天回京时,他牵了匹马就往南跑路,不知怎的到了濠水。
江南,他也是梦里曾到。
这回不同。
他与那个叫刘窠的乘着夜黑风高去御马厩解了马匹,一路跑到东华,装作使君穿了皇上的口谕,骗开了城门。
汴梁至临安,千七百里。
走时是仲春,待拥得满怀温山软水,已是初夏。
渡了长江,便真到了天阔江南。
日暮之时,两人至一处清溪边休整。
刘窠在溪边饮马,抓着马缰蹲下盯着水里的游鱼看。
赵宣和觉得好笑,伸手去拿他掌中的缰绳,被他将手一把握住。
刘窠的手伶仃白皙,指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
赵宣和要把手拿回来,他却一使劲,将赵宣和往身侧拉了拉。
皇上自然不客气,倚着人坐下,陪他一道看鱼。
“前面便是临安地界,大概走一天,便到城里了。”
刘窠松开手,“陛下,我此番......就是来向你道个别。”
赵宣和张了张口,终究没说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