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朝雨轻阴
侦讯和缉拿目前都不是她的事,指挥使带着门下几位千户走访六部时,偌大的衙门便由星河一人坐镇。
控戎司成立七八十年,根基深厚得很,番役少说几万。
至于千户,统共二十余人,除了南玉书平时分外重用的那几个,剩下的八位,不到人手实在不够调配时,等闲不会动用。
换言之,那八位千户单起个看守门户的作用,了不起哪处宅邸要伏守,昭狱要提人过审,勉强想起他们来。
平时这帮人就像堂上开道警跸用的牌子,全做妆点门面使。
大男人家,英雄无用武之地,实在是件很难堪的事。
星河在控戎司呆了整整五年,里头的缘故多少知道一些。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说朝廷,在衙门这样的小地方,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控戎司指挥使更替频繁,每一位都有自己的心腹。
加之现任和前任的关系本就微妙,当权的冷落甚至闲置前任遗留的下属,也是人之常情。
堂上穿麒麟袍的人负着手,悠悠漫步在青砖地面上,门外照进的阳光成了她的舞台。
她饶有兴致在那片光里走过来,又走过去,那分不紧不慢的蹉跎,颇有钝刀子割肉的煎熬感。
八位千户压刀肃立,八个挺拔的身形比起她来要高大得多,可这世道就是这样,官大一级压死人,下属在上峰面前永远没有挺腰子说话的道理。
何况他们现如今不过是吃着俸禄,不干实事的挂名千户。
八个人迟疑地交换了眼色,上头不开口,谁也没敢说话。
锦衣使和指挥使的服色虽一样,到底性别不同,锦衣使的鸾带上另配有宫铃,因此每走一步都有琅琅的铃声。
那铃声分明清雅,现在听来却有种催命的味道,千户们大气儿不敢喘,等了半天,终于听见她咳嗽了声。
仿佛血液一下子走遍全身,几乎垮塌的脸重又拽了起来。
最年轻的千户金瓷壮胆儿示了个好,狗摇尾巴似的说:“眼看立冬了,大人留神身子骨,衙门离东宫有程子路,路上受了寒就不好了。”
结果上头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受惯了逢迎的人,这种奉承话完全入不了她的耳门。
金瓷咧了嘴,心道有点崴泥1,大伙儿毫不掩饰地对他表示了鄙视。
这回再也没谁想去打破僵局了,悄悄握了握冻僵的五指——天儿实在太冷了。
堂室凉如水,静立不动,几乎要叫人打摆子。
等了很久,终于盼来了她的开场白,她说:“蓝大人在时,诸位千户都是办差的好手。
现如今控戎司换了掌舵的,诸位千户空有报效朝廷的心,也无出山表现的机会。
好刀搁久了,是会钝的,我冷眼旁观了五年,对诸位的境遇很是同情。”
千户们诧然抬起头来,这话一听就有缓。
新上任的副指挥使,手上没有一兵一卒,到最后只能继续干那些鸡零狗碎的事儿。
他们呢,确实正如她说的那样,如果是一群毫无志向的府兵,混混日子也就算了,可他们曾经辉煌过,跟着蓝大人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
后来蓝大人被革职,他们虽还留在控戎司,但境遇和以前大不相同。
英雄末路啊,可能是世上最窝囊的事了。
心底升起强烈的希望,官场上招兵买马是常事,你要人,我们有,只要能给个机会,让大家僵硬的手脚舞动起来,大家就愿意跟着你干。
“大人……”
蓝家军的头儿看着她,急切地咽了口唾沫,“好刀钝了不怕,摘下来重新打磨,锋芒不减当初。
只是现如今各有各的亲军,咱们这些人失了靠山,泥猪癞狗一样无人问津,不瞒大人,心里委实憋屈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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