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笑,奈何血从嘴里不断涌出来,让她笑不出来,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咳出更多的血,流淌着,融化那粒白雪。
裴萝努力地仰起弯折的头颅,望向裴云庭棱角分明的脸,想找出哪怕一点点的笑意,视野尽头却只有扭曲。
可是个极其俊美的男子啊,有一双凤目,如朗星,笑起来会微波荡漾,明明很好看,待在一起的两年里,裴云庭笑的次数裴萝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如果扯扯嘴角也能勉强算上的话。
“逆……贼……!”
明明想看他笑,嘴里却发出最恶毒的诅咒,“去……死……吧!”
最后一眼,是裴云庭跪在地上,散发黑气的手背和痛苦的表情,嘴角血一滴滴滴下,而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兵戈碰撞声传来。
裴萝知道,那是皇帝打回来了,她已为这个国家,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阿萝……
耳边似有人呢喃,裴萝听不真切,恍然想起初见之时,也是这样一个雪天。
她撞了一辆金尊玉贵的马车,车里出来的男子身形高大,一身华贵的黑色狐毛大氅,如浓重黑夜,落下斑斑点点的白雪。
他一步步朝她走近,雪在他脚下踩得咯吱咯吱响,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
漆黑的瞳,仿佛有星点的碎光。
细长手指伸过来,只要轻轻用力就会扭断她的脖子,小乞丐吓得连连后退,那指尖挑开蓬乱肮脏的头发,不经意擦过冻的冰凉的脸,对上她害怕的眼睛,他突然笑了。
噗。
很轻很轻的声音,好笑地看着一瞬瞪大眼睛的小乞丐。
她太小了,几乎不到他的胸口,脆弱的像一棵枯草。
你叫什么名字?
温润又低沉的嗓音,徐徐敲击在耳际,她从没听过那么好听的声音。
阿萝。
她怯怯道,压低嗓音。
从今往后,你姓裴。
他又说。
裴是他的姓,因着这个姓,他给了她很多美好的东西,都是她前半生可望而不可即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属于女孩子的漂亮衣服,首饰,还有书。
她再也不用每日为了生计涂抹锅底灰假扮男孩子,可以放心而大胆地梳洗打扮,梳最漂亮的头发,可以采花,可以写字。
裴云庭的字很好看,像规整的花,一朵朵开在铺洒浅金的纸上,她偷偷拿来两张,笨拙地跟着学,学了很久,才有一点点像他。
外敌来犯的时候,他会不在家,一走就是多半年,回来时已是家国平定,往往带着一身伤。
她想寻找一种方法,可以让他不受伤,不必背负那么多疼痛。
后来她无意中翻到一本医书。
如今她用这救人的双手杀了他。
心口处翻滚,疼到呕出血,裴萝想哭,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哭过了。
她哭不出来。
指尖处似乎有一丝浅淡的温暖,裴萝全身发冷,只想紧紧地抓住它,祈求它不要走,然而它恨极了她,还是慢慢地散去了,如一缕烟,再难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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