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惶惶打量她的神色,唯有丹蔻和几名贴身侍女忙不迭去收拾,御林军在门口拦下。
“殿下,天已黑了,陛下口谕命我等誓死护殿下周全,此时进宫路途危险,还是等局面安定些再行罢。”
丹蔻脸色紧绷:“殿下有急事须得进宫,将军还请速速放行,以免耽误殿下要事。”
年轻的将军面有疑色:“若有要事,请殿下差遣奴仆进宫,如今上京城中实在不太平。”
沈覃舟一袭黑衣居高临下,语气掷地有声:“本宫命你护驾进宫,不得有误,即刻出发。”
“遵命。”
年轻将军清凉的眼迟疑一顿,最后缓缓低头。
再没有比这更黑的夜了,从公主府到皇宫这条路沈覃舟行过无数遍,从来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漫长,寂静。
长街之上空无一人,两旁商户屏息熄烛,唯有月色伴着车边灯笼缓缓行驶,沈覃舟孤零零车内,初闻阿耶噩耗的呆滞才算褪去,心头即刻涌起无数慌乱和痛苦。
相国寺的钟声在半道响起,悠长浑厚的古钟低低震吟,长长地在沉寂的夜里颤抖,接着发出重重尖锐的刺鸣。
一瞬间,是死一样的寂静。
上京三百七十九寺紧随其后,重重迭迭的青铜钟声此起彼伏,汇聚成振聋发聩的哀鸣,这便是国丧,天下皆知。
她最后的长辈,最亲的阿耶,这一刻黄泉地府,天人两隔永不见。
沈覃舟的心彻底化作齑粉,呜咽出声,身边侍从伏身叩首,放声哀哭,金吾卫仓皇下马,朝皇宫遥遥跪泣。
双亲皆逝,她于人间再无来路。
长街漆黑如夜,御街却白灯如昼,所有人都在奔向奉仙殿,沈覃舟脑子空荡荡的,打马在人群中驰骋,她明明什么都清楚,却又什么都不明白。
横路里终于闪过一个人影,将她拦住——是张雉,谢徽止的同僚,他身后还跟着数名金吾卫。
“先皇驾崩,谢后软禁在坤宁宫,太子柩前易斩缞换衮冕,皇城三十里外叛军虎视眈眈,周太尉即刻便要去守城了,殿下此时进宫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沈覃舟强撑的硬气随着他的话语消散殆尽,她握紧缰绳,四顾茫然:“他们人呢?”
周藴一张脸雪白又肃穆,他披着麻衣望着她,难以想像他那么单薄的身躯,有朝一日也要死守城门,哪怕这是一场必败无疑的仗。
沈覃舟伫立在他面前失魂落魄,泪水滚落面靥,轻抖嘴唇,哑着嗓子:“我阿耶呢?”
周藴难掩心疼,要拭去殿下眼角的泪,却偏偏自己的手又冰得吓人:“殿下节哀。”
如何节哀?
如何能节哀?
大厦将倾,高台即覆,奉仙殿里举目都是白幡飘摇,燎灯惨明,沈覃舟被周藴搀扶着穿过人群,每一步都是揪心得疼,她不敢相信她正当盛年的阿耶会躺在那里,化作森森白骨。
后妃跪在灵柩前哭得锥心泣血,孩儿啼哭声肝肠寸断,这些都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往日不亲近,如今这满堂麻衣,也许只有他们是真心实意在为阿耶的故去感到难过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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